秦良玉送走王承恩的当晚,石柱军营的中军帐还亮着烛火。案上摊着谢恩折子的草稿,朱砂笔悬在半空,秦良玉却望着帐外的月色出神——王承恩那句“内帑是陛下私库”还在耳边响,她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出青白。
“娘,您还没歇着?”马祥麟捂着刚挨过军棍的后背,探头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那二十棍打得真疼,不过儿子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敢说陛下的不是了。”
秦良玉放下笔,招手让他进来:“知道错就好。你以为陛下拿内帑给咱们当军饷,是单单赏咱们?”她指着案上的军饷清单,“国库空虚,陛下连自己的私钱都掏了,这既是恩宠,也是难处——他是怕咱们寒心,更怕咱们觉得朝廷不重川军。可越是这样,咱们越得小心。”
马祥麟愣了愣:“小心什么?咱们一心打仗,又不贪功,陛下还能猜忌咱们?”
“你懂什么。”秦良玉叹了口气,拿起一本旧册,上面记着万历年间土司领兵勤王的旧事,“当年播州之役,杨应龙不过是多占了几亩地,朝廷就派大军围剿;天启年间,奢崇明不过是想求个总兵之职,没成,就反了。咱们石柱马家,世代掌兵,如今又领了‘四川招讨使’的职,手握精锐川军,陛下就算现在信咱们,日子久了,难免有人在他耳边说闲话。”
她顿了顿,想起白天王承恩看军营时的眼神——赞叹里藏着打量,客套里带着留意,那是天子近臣的本分,也是朝廷对“外将”的提防。“崇祯三年,袁崇焕不过是杀了个毛文龙,就被陛下下狱;如今咱们比袁崇焕的兵还多,要是哪天打了败仗,或是有人说咱们‘拥兵自重’,你说陛下会怎么想?”
马祥麟的脸色白了:“那……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把兵交出去吧?不交兵,怎么打后金、剿流寇?”
“不交兵,但要‘亮兵’。”秦良玉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明日你去点兵,把咱们的军械、粮草都清点清楚,列个细册,不仅要报给兵部,还要单独给陛下递一份密折——咱们有多少人、多少枪、多少粮,一五一十都写明白,让陛下知道咱们没藏私。”
她又拿起谢恩折子,在末尾添了几句:“再在折子里说,等锦州战事稍缓,就把石柱军的家眷从四川迁到京郊安置——让家眷做质子,陛下自然放心。”
马祥麟瞪大了眼:“迁家眷?那咱们岂不是被朝廷攥在手里了?”
“攥在手里,才是安心。”秦良玉拍了拍他的肩,“你以为太祖爷为什么让土司子弟入国子监?成祖爷为什么让边将家眷住京城?就是怕将领有异心。咱们主动提出来,陛下才会觉得咱们没二心。再说,家眷在京郊,朝廷还能亏待他们?咱们在前线打仗,也少了牵挂。”
第二日一早,秦良玉的谢恩折和军册就送进了宫。朱由检正在火器营看徐光启试新造的迅雷铳,听到曹化淳报信,连忙接过折子。
“陛下,秦太傅在折子里说,愿迁家眷入京郊安置,还把石柱军的军械粮草列得一清二楚——连去年剿张献忠时损耗的三杆鸟铳都写了。”曹化淳在一旁念着,语气里满是惊讶。
朱由检看着折子上工整的字迹,指尖在“家眷入京”四个字上轻轻划着,嘴角渐渐露出笑意。他想起前几日查抄嘉定伯府时,周奎藏在夹墙里的三万两白银,再看看秦良玉主动亮家底、迁家眷的举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好个秦良玉!”朱由检把折子递给徐光启,“她这是知道朕的难处,也知道朕的顾虑。有这样的将领,何愁后金不灭?”
徐光启看了折子,也点头:“陛下,秦太傅此举甚妙。土司领兵,最忌‘暗箱操作’,她主动公开军册、迁家眷,既堵了言官的嘴,又安了陛下的心,实在是顾全大局。”
朱由检沉吟片刻,对曹化淳说:“传旨,赏秦良玉蜀锦百匹、宫缎五十匹,赐她儿子马祥麟‘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虚职——不用他到任,就是给马家一个体面。另外,告诉秦太傅,家眷迁京郊的事,让工部先在通州盖好宅子,务必让她家人住得安稳。”
“奴才遵旨!”
旨意传到石柱军营时,秦良玉正在和几位老将商议驰援锦州的路线。听到旨意,老将们都松了口气——陛下赏虚职、盖宅子,这是把马家当自己人看了。
“夫人,您这招真高!”一位老将笑着说,“咱们主动亮底,陛下不仅不猜忌,还赏了这么多东西,往后咱们在前线打仗,也没人敢说闲话了。”
秦良玉点点头,目光望向锦州的方向:“咱们要的不是赏赐,是能安心打仗。现在陛下放心了,咱们就能专心对付后金。等打退了多尔衮,再回四川剿流寇,让陛下知道,咱们马家不仅忠心,还能办事。”
一旁的马祥麟也笑了:“娘,儿子懂了。往后儿子不仅要好好打仗,还要多给陛下递军报,让陛下知道咱们每天干了什么、杀了多少敌人——绝不让人有机会说咱们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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