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匀?”
“东南减赋,西北赈灾,整顿吏治,清理军屯。”孙若微一字一句,“让百姓喘口气,让军户有条活路,让清廉的官员有升迁之望——如此,人心可聚,江山可固。”
崇祯盯着她,良久,缓缓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孙阁老教的?”
“有祖父的教诲,也有臣女自己的见闻。”孙若微坦然道,“臣女随祖父在乡间五年,见过饿死的流民,见过卖儿鬻女的农妇,也见过贪官污吏如何敲骨吸髓。百姓要的不多,一口饭,一件衣,一处安身之所罢了。”
崇祯沉默。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可知道归知道,做起来太难。辽东要军饷,九边要粮草,宗室要禄米,百官要俸禄——哪一项都不能少。钱从哪里来?只能从百姓身上来。
这是个死结。
“你起来吧。”他伸手扶起孙若微,触到她手腕时,发现她在微微颤抖——终究还是紧张的。
“今夜你住钟粹宫。”崇祯松开手,“三日后行册封礼,封为……贤妃。”
贤妃。不是贵妃,不是皇贵妃,但一个“贤”字,已是对她刚才那番话的认可。
孙若微再次下拜:“谢陛下隆恩。”
曹化淳适时上前:“陛下,该去奉先殿告祭祖先了。”
崇祯点头,最后看了孙若微一眼,转身出殿。
浩浩荡荡的仪仗簇拥着皇帝远去,乾清宫恢复了寂静。孙若微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望着殿外渐行渐远的明黄身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很冒险。但祖父说过:陛下是聪明人,聪明人面前,坦诚比奉承更有用。
现在看来,祖父说对了。
“娘娘,请随奴婢来。”一个老宫女上前引路。
孙若微点头,跟着她走出乾清宫。路过廊檐时,她看见远处宫墙上停着一只乌鸦,黑得发亮,正歪头看着她,眼神诡异。
她心中莫名一紧。
同一时刻,山西,大同城。
子时已过,城门悄悄开了一条缝。姜镶披着黑色斗篷,站在门洞里,望着城外茫茫夜色,手心里全是冷汗。
“大人,李闯的人来了。”亲卫低声禀报。
远处,一队骑兵踏破夜色而来,约莫百余人,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正是李自成。他策马到城门前,勒住缰绳,目光如炬地扫过姜镶:“姜总兵,久仰。”
“闯王……请进。”姜镶声音发干。
李自成翻身下马,身后的骑兵鱼贯而入。这些人个个精悍,眼神凶戾,入城后迅速分散,占据城门、箭楼、马道等要害位置——完全是接管防务的架势。
姜镶看在眼里,心中发苦,却不敢多言。
“张世泽那边有什么动静?”李自成边走边问。
“还在五十里外扎营,按兵不动。”姜镶急忙道,“不过……不过探子回报,他营中似乎人马少了,可能是分兵了。”
“分兵?”李自成脚步一顿,“去哪了?”
“不清楚。但西面方向有大队马蹄印,可能是……可能是去斡难河了。”
李自成脸色骤变。
斡难河!哈尔巴拉在那里!张世泽若真去了,那他的依仗就没了!
“你为何不早报!”他一把揪住姜镶衣领。
“末将……末将也是刚得到消息……”姜镶吓得魂飞魄散,“闯王息怒!息怒啊!”
李自成松开手,眼中寒光闪烁。他快速盘算:张世泽若真去了斡难河,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到。这三日,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传令!”他厉声道,“立刻整兵,明日天亮前,全军出城——不是守,是攻!趁张世泽分兵,一举击溃他留守的部队!”
“攻?”姜镶傻了,“可……可咱们兵少,野战未必……”
“兵少?”李自成狞笑,“姜总兵,你大同守军八千,加上我带来的一千老营兵,还有哈尔巴拉留在这里的三百蒙古骑兵——近万人打他几千人,还打不赢?”
“但那是天贵军啊!他们在关外连战连捷……”
“关外是关外,山西是山西!”李自成打断他,“张世泽敢分兵,就是轻敌。轻敌者必败!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姜镶还想再劝,但看到李自成那双狼一般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末将……遵命。”
命令迅速传下。大同城在深夜中骚动起来,士兵被从营房里赶出,仓促整队,分发兵器粮草。许多人不明所以,只听说要出城“剿匪”,却不知要剿的是哪路匪。
李自成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黑暗中的旷野。那里,张世泽的营火星星点点,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张世泽。英国公。天贵军。
这些名字像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从太行山突围开始,这个人就像影子一样追着他,逼得他亡命草原,逼得他寄人篱下。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他有城,有兵,有地盘。
这一次,他要让张世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