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管家的第二日，沈清鸢并未立刻大张旗鼓地进行改革或清算，而是选择了一条更为稳妥的途径——先立规矩，再理旧账。她召集了各处的管事嬷嬷、内外院的头目，在偏厅召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
沈清鸢既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只是语气平和地重申了府中旧有章程里的几项关键规矩，比如各院份例领取等事宜。 支取的时限、核对的流程、采买报销的凭证，以及下人轮值调动的记录等内容。沈清鸢宣布，从即日起，这些规矩将严格依照规章执行，每日进行核对，每旬进行小结，每月汇总至她这里复核。
“诸位都是府中老人，规矩自然是懂的。”沈清鸢目光平静地扫视众人，“如今三夫人患病，祖母令我暂代管理。清鸢年轻，唯有‘勤谨’二字而已。希望各位各司其职，按章办事。若有疑难不明之处，可随时来回禀。若玩忽懈怠，导致出现差池，或有人阳奉阴违，那便只能依家法论处了。”
她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众管事纷纷诺诺应声，心思各不相同。有的觉得大小姐雷声大雨点小，不过如此；有的则暗自警惕，这按章办事、每日核对，看似平常，实则收紧了许多可操作的空间。
会议散后，沈清鸢便带着小桃和特意调来协助、为人机警的春儿，开始巡查各处。从大厨房的物料存放、库房的登记造册，到马厩车辆的调度记录、花园草木的维护开销，她都一一过问，问得细致，看得认真。她不轻易指责，但对发现的问题，必要求限期整改，并记录在案。
行至外院大库房时，沈清鸢提出要查看近三个月的出入库总账和部分贵重物品的细账。管库的管事是个姓钱的胖老头，闻言脸上堆满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大小姐，这库房账目繁杂，灰尘又大，不如您先看看汇总的册子？细账容老奴整理好了再呈给您？”
沈清鸢微微一笑：“无妨，既然来了，便一并看看。钱管事，带路吧。”她态度温和，脚步却并未停下。
库房内果然有些凌乱，账册堆放得也不甚整齐。沈清鸢随手抽了几本细账，快速翻阅。她记忆力超群，心算能力极强，很快便发现了几处账实不符的疑点：一批去年入库的御赐云锦，账面显示剩余两匹，但实际仓中似乎不见；几样名贵药材的消耗量与近期府中用药记录对不上；还有一些外省庄子上送来年礼中的特产，入库数量与分发记录有细微出入。
她并未当场发作，只是用随身的炭笔在小册子上简单记了几笔，然后对脸色微微发白的钱管事道：“账目是家宅根本，不可轻忽。钱管事，三日后，我要看到所有账册分门别类整理清晰，账实重新核对一遍，有出入的，皆需附上说明。可能办到？”
钱管事冷汗直下，连声道：“能，能！老奴一定办好！”
巡查完毕，已是午后。沈清鸢刚回到偏厅歇口气，二夫人周氏便带着贴身的嬷嬷来了，脸上挂着亲热的笑容：“清鸢辛苦了，这半日下来，可还顺利？可有那起子刁奴不服管束？若有，尽管告诉二婶，二婶帮你教训他们！”
“劳二婶挂心，一切都好，各位管事还算配合。”沈清鸢起身让座、奉茶，礼数周全，“正有一事想请教二婶。方才查看大厨房采买记录，发现近月来禽蛋肉类的损耗比往常高出两成，然而各院上报的份例并未大幅增加，不知二婶是否知晓其中缘由？还是说往年这个时节也有此惯例？
周氏笑容依旧，心中却猛然一惊。这丫头，眼睛可真尖！这损耗之中，自然有她安插的人手以及一些管事惯常谋取的“油水”。“这个嘛，”她故意沉吟片刻，“或许是近来天气炎热，东西不易存放；又或许是采买人员有些不尽心。你既然发现了，就该好好查一查，该警告的警告，该替换的替换，绝不能助长这些歪风邪气。”她巧妙地将问题抛回给沈清鸢，自己则置身事外。
沈清鸢点头道：“二婶说得是。清鸢定会查问清楚。还有一事，三婶正在病中，她院中各项用度开销以及伺候的人手安排，是否需要格外留意？清鸢年纪尚轻，唯恐考虑不周。”
周氏赶忙说道：“那是自然！你三婶那边，一应所需务必从优安排，伺候的人手也要挑选稳妥尽心的。若有短缺或安排不当之处，你随时告知我，我来处理。”她正巴不得多插手三房的事务。
送走周氏后，沈清鸢揉了揉眉心。与这些内宅妇人周旋，比处理繁杂事务更耗费心神。二婶看似支持，实则处处想揽权或者挖坑设陷。库房的账目问题、大厨房的异常损耗、三婶蹊跷的病症……千头万绪。
她铺开纸笔，开始梳理思路。当前首要任务如下：第一，稳住府中日常运转，这是根基；第二，暗中查明三婶的病因，这是潜在隐患；第三，理清账目亏空，抓住一些人的切实把柄，才能树立威望；第四，应对二房的明枪暗箭；第五，持续关注宫中太后病情进展以及“暗河”的动向。
正思索间，石头从外面悄悄进来，低声说道：“小姐，盯着药渣的人有新发现。三夫人院中倒出的药渣里，除了大夫药方上的药，似乎多了一味‘鬼针草’的残梗，量极少，混在里面很难察觉。这东西药性极为寒凉，用量稍有过量便会损伤脾胃，体虚之人尤其要忌用。另外，那个告假的小丫鬟老家离京城不远，苏公子已经派人暗中前去查探了。”
沈清鸢眼神一凛。鬼针草！果然是用药出了问题！这绝非巧合。难道是有人通过燕窝下药引发急症，再在后续治疗中悄悄加入这味寒毒之草，从而拖垮三婶的身体？此人不仅心思歹毒，而且通晓药性！
“鬼针草并非罕见之物，但能如此精准地混入药中而不被发觉，必定是熟知三婶用药流程的内鬼。”沈清鸢沉吟道，“石头，想办法把三婶目前喝的药，悄悄换成我们亲自煎熬的干净药。原来的药渣和药罐，想办法弄一些出来，我要查验。另外，查查近日有谁接触过三婶的药，从抓药、煎药到送药，每个环节的人都给我暗中盯紧了！”
内鬼，必须揪出来！而这内鬼背后，究竟是二房，还是柳氏余孽，亦或是……那个神秘的“暗河”开始有所行动触角伸向镇国公府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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