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九。
当最后一截纹理略显驳杂的山毛榉,在陆清弦的棍下干脆利落地裂成均匀的两半,滚落在早已堆成小山的柴堆旁时,他停下了动作。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杂役服,在深秋的寒意中腾起若有若无的白气。手臂酸胀,虎口处新茧叠旧茧,微微发烫。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被山泉洗过的星子,沉静中蕴含着某种压抑不住的期待。
他缓缓直起身,将手中的黝黑棍子横在眼前,仔细端详。
近一个月的时光,一千斤木柴。从最初的生涩、笨拙,到渐入佳境,再到如今的如臂使指。这棍子,或者说这截“雷击木芯”,在日复一日的劈砍、灵力浸润、心神交汇中,早已褪去了最初那副焦黑、死寂、与寻常烧火棍无异的模样。
焦黑斑驳的表层几乎已完全剥落,露出内里深沉如墨的木质,其色深褐近黑,却又在阳光下隐隐泛出一种内敛的、仿佛历经岁月沉淀的暗沉光泽。原本粗糙不堪的棍身,在无数次劈砍、摩擦,以及他那微薄但持续的“混元一气”温养下,变得光滑、温润,握在手中,不再有初时的冰冷滞涩,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暖玉般的温和感。最神奇的是棍身上那些原本难以察觉的、细微的天然木纹,此刻竟清晰可见,蜿蜒盘绕,如同某种古老的符文。纹路并非单一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金色泽,不显眼,但在特定角度下,仿佛有流光在其下隐隐流淌,又像是有极细微的电弧在其中一闪而逝。
它已不再是一件死物。握在手中,陆清弦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微弱的、却异常活跃的“脉动”,如同沉睡的心脏在缓缓复苏。灵力注入时,不再泥牛入海,而是如同溪流汇入早已干涸的河道,虽不汹涌,却顺畅无比,能清晰地感知到灵力在棍身内部沿着那些暗金色的木纹流淌,带来一种血脉相连般的奇异触感。
“九百九十九……” 陆清弦低声呢喃,指尖拂过棍身光滑的表面。他能感觉到,棍身内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某种“灵性”,或者说残存的“生机”,已经在他日复一日的劈柴、以灵力模拟“雷霆击木、生机复苏”的意念浇灌下,被唤醒、滋养,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只差最后一根柴。最后一根。
天道残卷的提示,也清晰地映在识海:【淬炼雷击木芯:劈柴数量 999/1000。】
最后一根了。
陆清弦没有急于动手。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旁边一块光滑的大青石旁坐下,将棍子横放在膝上,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体内,《混元一气诀》缓缓运转,那团灰蒙蒙、却日益凝实的气旋平稳旋转,将周遭山林间微薄的草木灵气丝丝缕缕地吸纳进来,补充着方才的消耗。他没有急于求成地去冲击炼气三层,只是让灵力自然而然地流淌,温养着经脉,也温养着手中的棍。
脑海中,这一个月的劈柴光景,如同走马灯般浮现。
烈日下,汗流浃背,手臂酸麻,虎口开裂,一斧一斧,枯燥重复。
风雨中,衣衫湿透,咬牙坚持,棍起棍落,劈开雨幕。
晨曦里,朝露未曦,心神空明,意与棍合,感受着每一次木纹断裂时,那细微的震颤,与灵力流转间的奇异共鸣。
还有王大锤那憨厚的笑脸,苏小婉机灵的眼眸,三人分食野果,互相打气的情景……
劈柴,早已不仅仅是任务。它是一种修炼,一种体悟,一种与手中这截奇异木棍的对话,一种在平凡枯燥中,默默积蓄力量的方式。
“雷霆击木,是毁灭,亦是新生。” 他心中默念着这一个月来反复咀嚼的体悟。劈开枯木,是毁灭其旧有的形态;而劈开的木柴,可作薪火,温暖人间,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生?就如同这棍,历经天雷浩劫,灵性几近湮灭,却在最平凡的劈柴劳作中,被重新唤醒。
“意与木合……合的是劈开与新生之意,是雷霆的决绝与春意的柔韧,是我与这棍,共同走过的这一段路。”
心念至此,豁然开朗。一个月来的种种困惑、滞涩,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感觉自己的心神前所未有地空明、澄澈,与膝上的棍,与周遭的山林,甚至与脚下的大地,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他睁开眼,眸中神光湛然,再无一丝犹豫。
起身,环顾四周。他没有去动旁边那些早已备好的、易于劈砍的枯枝。而是走向林中稍深处,目光逡巡,最终落在一棵碗口粗、早已枯死、但木质异常紧密坚硬、纹理却清晰如画的“铁线木”上。
这棵树,是这片林子中最难劈的几种木材之一。纹理如铁线交织,坚韧异常。王大锤曾在此木前铩羽而归,最后还是陆清弦指点才劈开。如今,他要以此木,作为这“淬炼”之路的终点。
他走到铁线木前,静立。右手稳稳握住棍身中段。没有立刻举起,而是闭上眼,再次感受。
掌心传来棍身温润的触感,以及那微弱却清晰的脉动。灵力随心念流转,自丹田起,过经脉,缓缓注入棍中。暗金色的木纹仿佛活了过来,在灵力流过时,泛起几乎肉眼难辨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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