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未雨绸缪，暗布棋子
文华殿献策，暂平国本之争，赵宸之名，一夜之间在京城高层圈子里变得更加响亮。不再仅仅是那个善于地方庶政的干吏，更被视为一个能在庙堂核心漩涡中游刃有余、具备敏锐政治嗅觉和巧妙平衡手腕的潜力股。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或明或暗的关注、结交，乃至更深的忌惮。
礼部衙门的同僚们，态度愈发恭谨，连那位此前颇为疏离的左侍郎，如今见面也多了几分真切的笑容，言语间不乏试探与拉拢。赵宸依旧秉持着谦和低调的作风，对各方示好皆不即不离，将主要精力投入到礼部繁杂的事务中，尤其是利用职务之便，更加深入地了解帝国的典章制度、外交脉络以及……潜在的危机。
这一日，他正在值房翻阅历年与朝鲜、日本往来的文书档案，门外书吏来报，言有旧友来访。待来人进来，竟是离京数年、风尘仆仆的徐光启！
“子先兄！”赵宸又惊又喜，连忙起身相迎，“你何时回的京？怎不提前知会一声？”
徐光启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兴奋与急切的光芒，也顾不上寒暄，直接道：“子华，我刚从南京赶回，一下船便来寻你！有要事相告！”他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是关于倭国！恐有巨变！”
赵宸心中一凛，立刻屏退左右，关上房门。“倭国？可是那关白丰臣秀吉？”
“正是！”徐光启坐下，接过赵宸递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语气急促，“我在南京，与几位往来倭国的海商及熟知东瀛事务的同道详谈，得知那丰臣秀吉已基本统一倭国六十六州，权势熏天！此人野心勃勃，绝非甘于岛国之主！他近年来大力整顿军备，建造巨舰，囤积粮草，其兵锋所向，极可能……极可能是朝鲜，乃至我大明！”
赵宸目光骤然锐利起来。虽然凭借历史知识，他早已知道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抗日援朝战争必将爆发，但具体时间点和前期征兆，仍需现实情报印证。徐光启带来的消息，与他心中的预警时间高度吻合！
“消息可靠否？倭国具体动向如何？”赵宸沉声问道。
“八九不离十！”徐光启肯定道，“据闻，丰臣秀吉已向朝鲜派出使者，索要道途，欲假道伐明！此乃假途灭虢之计，朝鲜羸弱，必不能挡！一旦朝鲜有失，则辽东危矣，京师震动！此事，朝廷可知晓？”
赵宸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朝廷……恐尚未重视。陛下怠政，阁部精力多耗于内争，于这远隔重洋的倭情，只怕……”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在原历史中，明朝对日本即将入侵的反应是迟缓的，直到朝鲜几乎全境沦陷，才仓促出兵。
“岂能如此！”徐光启扼腕叹息，“此乃关乎社稷安危之大事！子华，你如今身居侍郎之位，得陛下与申阁老信重，务必及早进言，提醒朝廷预作防范啊！”
赵宸沉吟片刻，眼中光芒闪烁。直接以未经证实的情报贸然上奏，效果未必好，反而可能被斥为危言耸听。他需要更稳妥、更能引起高层重视的方式。
“子先兄所言极是，此事确需未雨绸缪。”赵宸缓缓道，“然则，空口无凭，难以取信。需得双管齐下。”
“如何双管齐下？”
“其一，”赵宸道，“请子先兄将你所知倭国情报，详加整理，尤其注重其军力、舰船、将领、以及可能之进军路线，形成一份条陈。我可通过某些渠道，先行递送入宫，或直达阁老案头，使其心中有数。”
“这容易，我即刻便去整理！”徐光启点头。
“其二，”赵宸目光深邃，“仅靠提醒恐还不够。需让朝廷亲眼看到‘威胁’，或者说，看到‘准备不足’可能带来的后果。我欲借礼部职司之便，上疏言及‘藩属安危关乎天朝体面’，提请核查辽东及山东沿海卫所武备、战船情况，并建议加强朝鲜使节情报收集。此乃分内之事，名正言顺。”
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维护天朝体面、关切藩属为名，行整饬边防、预警战事之实。既能避免直接刺激那些认为“倭奴小丑，不足为虑”的保守官员，又能切实推动战备工作。
徐光启闻言，抚掌赞叹：“妙！此策稳妥！既尽职责，又暗藏玄机！子华思虑，果然周详！”
送走徐光启后，赵宸立刻行动起来。他首先秘密求见申时行，将徐光启带来的情报，以“风闻”但“迹象颇多”的方式，委婉地向这位座师做了汇报。
申时行听罢，眉头紧锁，沉吟道：“倭国之事，此前亦偶有风闻，然多以为其国内纷争，无暇外顾。若果真如光启所言……此事关系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深知赵宸和徐光启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你那份关于核查沿海武备的奏疏，可尽快拟来，老夫会在阁议中酌情推动。”
有了申时行的默许，赵宸心中稍定。他回到礼部，连夜草拟奏疏。在疏中，他绝口不提日本可能入侵，而是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谈起，强调大明对藩属国的保护义务，指出“朝鲜恭顺，为东北屏藩，其安危及关乎辽东之宁谧，亦显天朝之威德”。继而话锋一转，言道“然近闻海波不靖，倭风渐炽”，为防微杜渐，彰显天朝对藩属之关切，提请陛下敕令兵部、工部，派员核查辽东、山东等处沿海卫所战备、舰船状况，并责成礼部主客司加强对朝鲜、琉球等国使臣的问询，了解海疆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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