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站在原地,看着那晃动的珠帘,心中百感交集。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皇位,却也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座皇宫里,真正的“天”,究竟是谁。
他转身,目光落在侍立一旁的承瑞身上,变得更加深沉。
这个孙子,未来的储君,显然已经走在了与他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承瑞感受到皇祖父的目光,微微垂首。
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或许因为姑姑的这次“不耐烦”,而提前拉开了序幕。
宫外,夜色深沉,新的权力格局已然铸就。
而流光殿内,瑶光睡得正香,梦里似乎还在嘀咕着:
“阎王老儿……下次进贡的糖……要多加点鬼蜜……”
新帝登基,改元“景和”,意为景星庆云,天下和顺。朝堂经历了一番虽不血腥却足够彻底的清洗,昔日太子党羽或贬或黜,靖王府旧臣与中立派中能力出众者得以擢升,帝国权力中枢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效率完成了平稳过渡。
承瑞的身份,也自然而然地从未来的皇孙之一,变成了板上钉钉的储君,入住东宫。每日除了必要的功课与礼仪,他依旧雷打不动地前往流光殿,在那本巨大的《生死簿》前耗费数个时辰。
只是如今他翻阅《生死簿》的目的,已不仅仅是“知人”,更添了几分沉甸甸的实务。新帝初立,百废待兴,各地奏折如雪片般飞入京城,许多积压的难题、悬而未决的旧案,也都摆上了新君的案头。
这日,承瑞在《生死簿》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江南道漕运使,张启明。此人官声尚可,能力中庸,但《生死簿》上却清晰记录着,三年前,由他主导清淤疏浚的淮安府段运河,在竣工后不到半年,便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溃堤,淹没了下游三个村庄,死伤近百,良田毁坏无数。事后调查,只归咎于“天降暴雨,水势过大”,张启明罚俸一年,不了了之。
然而,《生死簿》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溃堤的真正原因,是张启明收受了当地石料商巨额的贿赂,在修筑堤坝时,以次等的风化石料混充坚硬的青石,中饱私囊!
承瑞看着那行记录,小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近百条人命,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竟只因一人之贪念!
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声张,而是继续翻阅与张启明相关的记录,试图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或者挖出背后的利益链条。他发现,那石料商与朝中一位已致仕的元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位元老,在皇祖父登基过程中,曾暗中使过绊子。
承瑞心中了然,这不仅仅是一桩贪腐案,更可能牵扯到朝堂新旧势力的暗斗。他若直接捅出,证据不足恐难服众,打草惊蛇反而可能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逃脱。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用一根金针,小心翼翼挑着琉璃盏中琥珀色蜜糖的瑶光。
“姑姑,”他斟酌着开口,“侄儿在《生死簿》上,看到一桩旧案,关乎人命,涉及贪腐,但证据难寻,且可能牵涉前朝余孽……”
瑶光头也没抬,专注地对付着那粘稠的蜜糖,含糊道:“证据难寻?《生死簿》上写得清清楚楚,不就是证据?”
“《生死簿》所载,乃幽冥记录,无法示之于阳间公堂。”承瑞耐心解释。
“哦,不能当证据啊。”瑶光终于挑起一丝晶亮的糖丝,满意地送入口中,舔了舔嘴唇,这才漫不经心地道,“那还不简单?让证据自己长腿跑到你面前不就行了?”
承瑞一愣:“自己……长腿跑来?”
瑶光放下金针,拍了拍小手,对着角落阴影处道:“去,找两个机灵点的,三天之内,把张启明和那石料商当年往来勾结的账本、书信,还有那几个负责以次充好的工头,都‘请’到京城来。记住,要活的,口供要全。”
阴影里,判官的身影微微躬身,无声领命,随即消散。
承瑞看得目瞪口呆。这就……解决了?他苦思冥想如何取证的问题,在皇姑姑这里,竟是如此……直截了当?
“等着吧。”瑶光重新抱起蜜罐,小脸上是全然的理所当然,“三天后,人证物证俱全,你想怎么审就怎么审。”
三日后,清晨。
东宫属官面色古怪地前来禀报,称有数名来自江南的“义士”,押解着几名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子,并抬着几口大箱子,跪在宫门外,声称要向太子殿下揭露三年前淮安溃堤案的惊天冤情!
承瑞心中震动,立刻下令将人带入。一番审讯,那几名被“请”来的工头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如同鬼魅般将他们掳来的“义士”,早已吓破了胆,又见太子殿下亲自过问,哪里还敢隐瞒,将张启明如何授意、石料商如何提供劣质石料、他们如何偷梁换柱的经过,一五一十,抖落得干干净净。那几口箱子里,正是当年往来分赃的账册与密信,铁证如山!
消息传出,朝野哗然!
新帝震怒,下旨严查。张启明当即下狱,抄家之下,果然起出巨额不明财产。顺藤摸瓜,那位致仕元老也未能幸免,其家族势力被连根拔起。一桩沉埋三年的冤案,就此昭雪。朝廷以此为由,整顿漕运,肃清积弊,效率之高,力度之强,令百官侧目。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新帝与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手段雷霆。
只有承瑞知道,这背后,是流光殿里那位小祖宗,轻飘飘的一句话。
此事之后,承瑞处理政务时,愈发得心应手。许多看似棘手的难题,他往往能通过《生死簿》窥见根源,再借助瑶光那“非常规”的手段,精准获取关键证据或找到突破口。一时间,东宫理政,效率奇高,几件积压多年的悬案、难案被迅速解决,赢得了不少务实派官员的赞赏。
但权力的滋味,如同最醇厚的美酒,也最容易引人沉醉。
这日,承瑞在《生死簿》上,看到了吏部侍郎周明远的记录。此人能力出众,是皇祖父颇为倚重的能臣,在登基过程中也立下功劳。然而,《生死簿》上却显示,他曾因一时私念,在某个关键人事任命上,打压了一位更有才能但与他有旧怨的官员。
看着那条记录,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承瑞心底冒出:周明远虽有才干,但此等心胸,将来是否会对自己的地位构成威胁?是否……应该借此机会,稍加打压,让他更清楚地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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