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着手指头算:“第一,所有参与屯田劳作的人,无论军民,按出工天数、劳作表现,折算‘工分’,凭工分优先领取口粮,保证吃饱。第二,收成扣除种子、公粮储备、必要损耗后,剩余部分,三成按工分奖励给表现优异者,两成作为‘风险公积’,备荒备灾,剩下五成,全部用于襄邑军民接下来的口粮分配、物资换购和必要开支。”
他看向那提问的老汉:“老伯,你们一家出了几个劳力,干了多少天,屯田司都有账。到时候能领多少,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黄巢在这里保证,绝不会让出力多的人吃亏,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为襄邑流过汗的人饿肚子。”
老汉听得有些迷糊,但“保证不饿肚子”、“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这几个词,他是听懂了的。他皱纹密布的脸上绽开一个安心的笑容,连连点头:“哎,哎!有大将军这句话,俺们就放心了!放心了!”
周围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人们开始兴奋地估算自家能得多少工分,盘算着领了粮食后,是先换点盐,还是扯块粗布给娃做件衣裳。
下午的劳作,劲头更足了。金色的麦浪在无数镰刀的挥舞下,一片片倒下,露出黝黑湿润的土地。打谷场上,连枷起落的声音砰砰作响,如同欢庆的鼓点。麦粒脱离穗壳,在空中扬起金色的尘雾,又被风轻轻吹散,落在忙碌的人们身上,落在干燥坚实的场地上,堆积成一座座令人心醉的小山。
傍晚时分,当第一批经过初步晾晒、过筛的麦子被装袋,运入城中早已清理加固好的粮仓时,整个襄邑城沸腾了。
人们自发地聚集在运粮车队经过的街道两旁。他们看着那一袋袋鼓鼓囊囊的麻包,看着从麻包缝隙里漏出的、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麦粒,看着押运粮车的军士虽然疲惫却挺得笔直的腰杆和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丰收啦——!”
“有粮啦——!”
欢呼声如山呼海啸,瞬间席卷全城。老人抹着眼泪,妇人互相搂抱着又笑又跳,孩子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尖叫嬉闹。几个月来笼罩在头顶的饥饿阴云,仿佛被这金色的麦浪和震天的欢呼,一下子冲得七零八落。
张婶和孙寡妇也挤在人群里。张婶紧紧攥着孙寡妇的手,两人都泪流满面,却咧着嘴笑。
“他婶,看见没?看见没?那么多粮!”孙寡妇语无伦次。
“看见了,看见了……”张婶哽咽着,“老天爷开眼,大将军……真是救星啊!”
她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寻找着。终于,在运粮车队后面,看到了那些收工回来的士卒队伍。她们的儿子、石头,就在其中。石头脸上沾着麦秸和尘土,汗水浸透了号衣,但那双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他看到了母亲,咧开嘴,露出白牙,用力挥了挥手。
那一刻,张婶觉得,所有的提心吊胆,所有的忍饥挨饿,都值了。
当晚,襄邑城破例没有宵禁。各营区、各民坊,都飘起了久违的、属于粮食的浓郁香气。虽然赵璋严令不得浪费,庆祝的口粮份额有限,但人们还是尽可能地把分到的那点新麦,做出花样:有的蒸了实实在在的馍,有的煮了稠稠的麦仁粥,有的甚至奢侈地烙了薄薄的、带着焦香的麦饼。
军营里,每个士卒都分到了双份的口粮——这是黄巢特批的,庆祝丰收,犒劳三军。营火旁,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就着热腾腾的麦粥,啃着扎实的馍,说着白日收割的趣事,畅想着以后顿顿能吃饱的日子,笑声比火光还要明亮。
中军大帐里,气氛却要凝重一些。
油灯下,赵璋拨弄着算盘,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册。黄巢、尚让、王璠、陈平、孟黑虎等人都在。
“……初步估算,今年夏收,襄邑周边屯田区,共收麦粟豆类,折合净粮约四万三千余石。”赵璋的声音带着疲惫,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这还没算城中小块菜地和军属自垦地的产出。若再加上盐铁司近日又换购回来的八千石杂粮,以及原有的部分存底……我军现有存粮,已逾五万石!”
帐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随即是几乎要冲破帐篷的狂喜。五万石!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使按照较高的标准供应,襄邑现有军民,至少可以支撑四到五个月!意味着他们终于熬过了最危险的青黄不接,赢得了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间!
王璠猛地一拍大腿:“好!他娘的,总算不用天天数着米粒下锅了!”
孟黑虎也咧嘴笑了,牵动了脸上的新伤疤:“这下,盐铁司的弟兄们出去换东西,腰杆也能硬气了!”
陈平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连一向沉稳的尚让,眼中也闪烁着激动。
只有黄巢,虽然也面带喜色,却很快冷静下来。他示意大家安静,看向赵璋:“子美(赵璋表字),粮食入库、保管、防潮防鼠防盗,万不能出纰漏。分配方案,必须严格按照既定章程,公平公开。尤其是对民间的奖励和口粮发放,要派可靠之人监督,绝不允许克扣、贪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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