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黑虎带着他那一千五百“盐铁精锐”离开曹州西向,已是第四日。
秋日的原野,色彩斑驳。收割后的田地裸露着黄褐色的肌肤,偶尔可见几簇顽强的野草在风中瑟缩。官道年久失修,车辙深陷,尘土在干燥的空气中悬浮。队伍没有打出醒目的旗号,士卒皆着半旧号衣,外罩便于隐藏的灰褐色披风或麻布,行进时拉开距离,前后左右皆有游骑斥候放出数里,如同一群沉默而警惕的狼,穿行在苍茫的天地间。
孟黑虎骑在一匹略显瘦削但步伐稳健的杂色马上,眯着眼打量着前方的地平线。他身后,副手兼斥候队正,一个叫“山猫”的精瘦汉子,正低声汇报着最新探得的情况。
“……往西三十里,过了‘老鸹坡’,就算是进了滑州地界。官道上商旅稀少,只遇到两拨往曹州方向逃难的农户,说是滑州城里粮价飞涨,官府加征‘防贼捐’,活不下去了。”山猫的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派往南北两翼的弟兄回报,北面二十里外有黄河故道分支,水浅可涉,但沿岸有唐军废弃的烽燧,未见驻兵。南面是连绵的丘陵,林木尚密,有几处猎户废弃的窝棚。”
孟黑虎“嗯”了一声,问道:“滑州方向,可有唐军巡哨的踪迹?”
“有。”山猫点头,“昨日晌午,在西南十五里处的‘三岔口’,发现了约二十骑唐军巡哨的蹄印,新鲜,不会超过两个时辰。看方向,是从滑州城往东南边境去的,与我们路线交错。弟兄们跟了一段,他们似乎只是例行巡逻,未深入探查,午后便折返了。”
“二十骑……例行巡逻。”孟黑虎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滑州守军看来还没意识到咱们过来了,或者……没把咱们当回事。”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正好。”
按照大将军黄巢的方略,他们此行的首要任务不是攻城,而是袭扰、侦察、获取补给。但孟黑虎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光是拔几个税卡、抢几个小庄子,能有多大油水?要干,就干票能让滑州守军肉疼、也让自家兄弟痛快、更能在大将军面前露脸的!
“传令,加快脚程,日落前赶到老鸹坡。今夜就在坡后扎营,不举明火。”孟黑虎下令,“山猫,多派几组精干弟兄,往滑州城方向再探五十里。我要知道滑州城外围,哪里有唐军的屯粮点、辎重营、或者富户的田庄坞堡。尤其是那种离城稍远、守备不会太严,但油水足的!”
“明白!”山猫眼中也闪过兴奋之色,领命而去。
队伍无声地加快了速度。这些士卒多是孟黑虎的盐枭旧部和历次战斗中挑选出的悍卒,吃苦耐劳,惯于跋涉,更精于野外生存和隐秘行动。他们像水流一样漫过原野,避开大路,利用地形掩护,黄昏时分,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老鸹坡后一片背风的谷地。
营地迅速而安静地搭建起来。没有帐篷,只有利用地形和披风搭建的简易遮蔽。饮水分批到远处溪流汲取,严禁喧哗。斥候放出更远,暗哨遍布周围山脊。一切遵循着盐铁司行商时躲避官府追查和山贼袭扰的古老法则,又融入了新式操典中强调的警戒与协同。
夜色渐浓,秋寒浸骨。孟黑虎裹着皮袄,靠在一块大石后,就着冷水啃着硬邦邦的杂面饼子,脑子里却转得飞快。滑州……滑州……这里曾经是王仙芝肆虐过的区域,虽未被长期占据,但唐军和地方势力必然受过冲击,防御体系必有漏洞。他们的机会,就在这些漏洞里。
后半夜,山猫带着一身露水寒气,摸回了营地。
“虎爷,有眉目了!”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狼一样的光,“往西偏北四十里,离滑州城约三十里,有个地方叫‘张桥镇’。镇子不大,但镇北有个大庄子,是滑州一个姓崔的粮商修的坞堡,叫‘崔家堡’。这崔家据说和滑州刺史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趁着去年乱时,低价兼并了不少田地,还在黄河边有个私港,囤积了大批今年新收的粮食,准备等冬天粮价更高时发卖!”
孟黑虎精神一振:“守备如何?”
“堡墙不算太高,但挺结实。据抓到的舌头(一个在外围村落偷鸡摸狗被擒的镇上游手)说,常驻的护院、庄丁大概百十来人,有刀枪,可能还有几副弓。平时堡门白天开,晚上闭。滑州城每隔五天会派一队二十人的兵丁过来巡视一圈,算是给崔家撑场面,昨天刚来过,下次应该是四天后。”山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关键是,这堡子离官道有七八里,位置有点偏,周围村落也稀疏。咱们要是动作够快,滑州城未必能及时反应。”
“百十护院……二十人的巡哨……”孟黑虎盘算着。自己手下是一千五百百战精锐,又是突袭,拿下应该不难。难点在于如何迅速解决战斗,搬空粮草,并在滑州援兵到来前全身而退。四天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但也意味着要冒四天被发现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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