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营盘里的低气压持续了数日。张贯的求援和问策文书如石沉大海,汴州方向的崔安潜似乎在观望,也可能在集结更大规模的兵力。张贯既不敢再轻易发动伤亡惨重的强攻,又无法坐视曹州这颗钉子继续壮大——尤其是城中那令人胆寒的“雷火”传闻越演越烈,已开始动摇军心。他必须做点什么,扭转颓势,至少要在援军到来或新的指令下达前,维持住对曹州的压力,并试探出那“雷火”的虚实。
几番谋议,加上对俘虏和零星情报的分析,张贯与手下将领定下了一个新的战术:以厚重盾车和土垒为前导,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地逼近城墙,重点攻击一两处看似薄弱或守军火力曾被引诱消耗的区段,不求立刻破城,但求大量杀伤守军有生力量,消耗其箭矢滚木,并迫使那“雷火”提前使用或暴露其局限性。他们给这个战术起了个名字——“凿城”。
为此,唐军将营中所有可用的厚实门板、车辆、乃至拆毁附近民房得来的梁柱,都加固成一种前部倾斜、覆盖多层生牛皮和湿泥土的“乌龟车”。这种车体笨重,移动缓慢,但防御力极强,普通箭矢和中小型擂石难以击穿。数十辆“乌龟车”被制造出来,每辆车后跟随二三十名精锐甲士,手持大斧重锤,准备在靠近城墙后破墙或强行登城。
同时,唐军驱赶着更多掳来的民夫,在弓弩和盾牌掩护下,日夜不停地拓宽、加深已有的壕沟,并将其向城墙方向延伸,最近处已掘进到距墙不足八十步。他们在一些关键地段堆起土垒,架上重型弩机,与城头守军对射,试图压制。
曹州城头,黄巢与众将观察着唐军的新动向,面色凝重。对方的战术变得更加沉稳和老辣,显然是要用资源和兵力上的优势,打一场消耗战。
“张贯这是学乖了。”尚让指着城外那些缓缓移动的“乌龟车”和日益逼近的壕沟土垒,“想用这铁王八耗光咱们的箭石,逼咱们出城野战,或者让那‘雷神’去打这些硬壳子。即便‘雷神’能破其车,数量有限,用在乌龟车上,便无法应对其后续真正的登城甲士。”
王璠盯着那些慢吞吞挪动的目标,啐了一口:“他娘的,属乌龟的!弓弩射上去跟挠痒痒似的!大将军,让俺带骑兵冲他一下?搅乱他的阵脚!”
“不可。”黄巢摇头,“敌有备而来,骑兵冲阵,正中其下怀。城外壕沟纵横,不利驰骋。我军骑兵本就不多,不能浪掷。”
他沉吟片刻,目光投向身旁的陈平:“文长,唐军如此大张旗鼓掘壕造车,驱役民夫,其粮草转运、工匠营地,必有可乘之机。孟黑虎的游骑,可曾寻得破绽?”
陈平答道:“黑虎将军报,唐军粮道主要依赖汴水漕运和陆路从考城转运,沿途戒备森严,小股人马难以下手。但其驱役民夫甚众,管理混乱,夜间营地或有松懈。另外,其制造‘乌龟车’的工匠营地,设在营盘西侧,临近树林,虽有守卫,但并非无隙可乘。”
黄巢眼中精光一闪:“嗯……不一定非要烧其粮草。袭扰其工匠营地,拖延其造车进度,甚至……若能俘获或击杀其关键工匠头目,亦足可乱其心,滞其行。此事,让黑虎斟酌,挑选最精干敢死之士,伺机而动。”
“是!”
“至于这‘乌龟阵’……”黄巢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垛口青砖,“‘雷神’之威,并非只能投掷。葛道长!”
一旁侍立的葛老七连忙上前:“贫道在。”
“那‘震天雷’,可能置于某处,待敌靠近,以机关或长绳拉发?”
葛老七一愣,旋即思索道:“拉发……倒非不可。只需延长引信,或设计一种机括,触动即引燃。然则需预先埋设,且需确保不被敌军发现或潮湿失效。风险……不小。”
“可先小范围尝试。”黄巢决断道,“选一两处敌军壕沟逼近、土垒渐成之处,趁夜将‘震天雷’埋设于其可能通行或聚集之地,做好伪装,设好机关。不必多,三五枚即可,旨在出其不意,制造混乱,迟滞其工程。此事需极其隐秘,由你与鲁方设计机关,文长派人执行。”
“贫道领命!”葛老七眼中也泛起跃跃欲试的光芒,这又是一种新的应用思路。
“此外,”黄巢看向王璠,“城头防御,不可只依赖弓弩滚木。多备火油、干柴。唐军‘乌龟车’虽耐砸,却未必耐火。待其靠近,以火攻之!弓弩手,集中攒射其车后跟进的甲士,尤其是无盾防护之处。‘雷神’……非到万不得已,不得轻用,要用,就必须用在能一举瓦解其攻势的关键节点上!”
“末将明白!”王璠大声应诺。
新的攻防策略迅速传达下去。曹州守军如同一个精密的有机体,开始针对性地调整应对。
孟黑虎接到指令后,精心挑选了二十名最悍勇机敏、熟悉夜战和渗透的老兵,由他亲自带领,在一个无月之夜,如同幽灵般潜出城外,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唐军外围巡逻的间隙,悄然摸向唐军营盘西侧的工匠营地。他们并未强攻,而是用淬毒的吹箭和抹喉解决了外围几个哨兵,潜入营地,四处纵火,专门点燃堆放木料、皮料和工具的区域,并重点袭击了几处看似头目所在的帐篷,制造了极大的混乱后,在唐军大队赶来前迅速撤离,自身仅轻伤两人。此袭虽未造成唐军大量伤亡,但烧毁了相当一部分制造“乌龟车”的材料,惊扰了工匠,迫使张贯不得不分兵加强营地守卫,并延缓了攻城器械的建造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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