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照，营地已悄然苏醒。高台之上，木桌中央静静摆放着六块门派令牌。
叶尘坐在主位，炭笔轻点纸面。昨日写下的“联络组名单”仍摊开着，墨迹大半已干。老二立于他身后，目光扫过陆续登台的几人。
最先上来的，是西岭本地一个小宗门的代表，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落座时腰背挺直，手却始终按在刀柄上。接着是云岭三宗之一青蚨楼的使者，灰袍加身，袖口绣着铜钱纹路。最后到来的是铁秤坊的人，步履沉稳，神色淡漠，只朝叶尘微微颔首。
“人都齐了。”叶尘开口，“昨天的事，今天该定下规矩。”
那胡茬汉子立刻接话：“矿区我们看过了，寒铁砂那处最实在，我先要了。”
青蚨楼使者冷笑：“你一个小小门派，守得住三天？”
“守不住也轮不到你插手。”汉子声音拔高，“抽签归抽签，可总得讲个先来后到。”
叶尘未语，指尖在桌面轻轻一敲。
老二低声提醒：“头儿，他们还没答应抽签。”
叶尘点头，将草案推至桌心。“主矿脉七成收益归守矿队伍，三成入公库。小矿由六派抽签认领，产出登记造册，每月核查一次。”
青蚨楼使者盯着纸上内容片刻，忽而抬眼：“谁来查？你的人？那和你自己说了算有何区别？”
“可由非开采方组成稽查组。”叶尘道，“比如你们三家不采矿的，轮流监督。”
“说得轻巧。”那人站起身，“我们凭什么信你不会暗改账目？又怎知其他门派不会串通瞒报？”
无人应声。
风自台边掠过，掀起几页纸张。老二伸手欲压，却被叶尘拦下。
“你想听真话？”叶尘看着对方，“因为到现在为止，没人真正信任彼此。你们怕我借机吞并，也怕被旁人抢了饭碗。但若连这点事都谈不拢，昨夜相聚便毫无意义。”
胡茬汉子皱眉：“可你说的这些，听着倒像是你在掌控全局。”
“我若想独吞，就不会让你们坐在这里。”叶尘起身，收起图纸，“昨夜放你们走，是因为我知道——逼出来的服从，撑不过三天。只有大家都有活路，这片地方才能稳。”
铁秤坊那人终于开口：“那你打算如何让我们相信，三年内不扩编直属队不是一句空话？”
“我可以把主矿脉的管控权交给联合议事会。”叶尘说，“从今日起，任何重大决策，必须过半数同意方可执行。”
空气骤然安静。
青蚨楼使者眼神微动，缓缓坐下。“你是说……以后这里不再是你一人说了算？”
“本来就不该是。”叶尘道，“规则是我提的，但能不能行，得看你们愿不愿一起守。”
老二听得一怔。跟随叶尘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胡茬汉子挠了挠头：“那要是有人违规呢？比如偷偷运矿出去卖？”
“一次清退。”叶尘答得干脆，“所有合作资格作废，永久不得进入矿区范围。而且——”他顿了顿，“发现者可得违规方三个月份额作为奖励。”
青蚨楼使者眼睛一亮：“这一招狠。”
“不是狠。”叶尘摇头，“是让人不敢赌。一人贪利，代价是整个门派出局。谁还敢冒险？”
铁秤坊那人缓缓点头：“至少……比靠拳头说话强。”
会议继续推进。
关于轮值顺序、稽查流程、应急响应等问题逐一讨论。有人提议记录须用火漆封印，有人建议每日午时统一上报数据，还有人提出设立临时仓库集中管理流通物资。
叶尘一一记下，偶作补充。
老二立于侧旁，发觉叶尘字迹渐密，原本空白的纸面已被填满大半。他注意到，每当争议浮现，叶尘的手指便会轻轻敲击桌面，不多不少，总是三下。
午后，初步框架基本成型。
就在此时，青蚨楼使者忽然拍案而起。
“等等！”他指向草案末行，“这里写着‘所有新增资源点由议事会共同勘探’，可若有人私下发现好矿呢？难道也要拿出来分？”
“当然。”叶尘道，“不然呢？藏着掖着，等哪天被人揭发，一样清退。”
“可那是我拼死找到的！”那人声音发颤，“说不定还得搭上弟子性命！凭什么白白让出来？”
“因为你不在孤岛上。”叶尘看着他，“如果你死了，没人知道那矿的存在。但只要你活着回来，消息迟早传开。到时候，是大家一起开发，还是被围攻抢夺？你自己选。”
对方嘴唇动了动，终未再言。
胡茬汉子低声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共享。但我们得有个保障。万一将来议事会被某些大门派把持，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岂不是任人宰割？”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叶尘沉默片刻，执起炭笔，在纸上画了个圆圈，中间划了一道线。
“这个圈子代表所有参与方。”他指着左侧，“这边是你们六个门派，右边——”他顿了顿，“是联盟本身。”
“什么意思？”有人问。
“意思是，任何决议必须同时获得多数门派与联盟代表同意才算通过。哪怕你们五家赞成，我也能一票否决；哪怕我说行，你们四家反对，也无法施行。”
老二睁大了眼。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真正的权力被分割了。
青蚨楼使者盯着那条线良久，忽然笑了：“你还真是……不留死角。”
“我不求你们喜欢我。”叶尘收起纸张，“我只希望下次开会时，大家是为解决问题而来，而不是互相提防。”
日影西斜，会议暂告一段落。
各派代表起身离去，脚步比来时沉重。他们边走边低声交谈，有人摇头，有人沉思，也有人频频回望高台。
叶尘未动。
他仍坐在原位，炭笔搁在纸上，墨迹未干。老二站在他身后，一语未发。
风拂旗幡，发出细微声响。
远处山口之外，尘土微微扬起，似有身影刚刚经过。
叶尘的手指再次敲击桌面。
一下。
两下。
三下。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边缘一处未标注的山谷。那里原是一片荒地，但昨夜灵识曾感应到一丝异常波动，极细微，转瞬即逝。
此刻，那片区域的泥土正缓缓裂开一道细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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