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后一抹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死死吸附在丘陵之上,却终究敌不过天光那惨淡而执拗的渗透。灰白与暗红交织的光线,透过淡黄绿色的、仿佛永远化不开的毒瘴,将这片死寂大地勾勒得更加扭曲、怪诞,如同某种巨大而病态生物的脏腑内壁。
林天背着昏迷的阿石,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右膝的骨裂处传来持续而尖锐的刺痛,每一次承重都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前阵阵发黑。腰背的肌肉也因为长时间背负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而酸痛欲裂。最要命的是体力,昨夜一番激斗、亡命、又经历阿石记忆碎片的冲击,本就未曾痊愈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的麻袋,仅凭一股不肯认输的意志和暖流的微弱支撑,才没有轰然倒下。
他不敢停。哪怕喘息声已经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哪怕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毒瘴的辛辣与刺痛。
背后的黑暗中,那些如同鬼火般明灭的搜捕火光,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矿场方向。它们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迅速扩散、弥漫,分成了数股,从东、南、西三个方向,隐隐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却不断向前推进的包围圈!呼喝声、犬吠声(或许是驯养的某种嗅觉灵敏的沼泽兽?)、以及金属与岩石碰撞的声响,混杂在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越来越清晰!
毒蟾宗的反应比预想的更快,力度也更大!显然,矿洞深处的异变让他们感到了某种真正的威胁或震怒,必须不惜代价找出“捣乱者”!
林天只能向北。北方是唯一火光相对稀疏、推进速度也似乎稍慢的方向。但那里雾气颜色略淡,意味着毒瘴浓度可能有所变化,地形也可能更加开阔——同样意味着更少的遮蔽,更容易暴露。
他咬紧牙关,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贴着地面,在嶙峋怪石和低矮灌木的阴影中艰难穿行。他不再走相对平坦的砂砾地(虽然易于消除脚印,但视野开阔),而是专挑乱石堆、干涸的冲沟、以及那些形态诡异、能提供瞬间遮掩的砂岩柱林。
背上阿石的重量时刻提醒着他速度的迟缓。有好几次,当侧方或后方的火光骤然接近,犬吠声几乎就在耳边炸响时,他都不得不立刻伏低,紧贴冰冷潮湿的岩石或泥土,将气息收敛到极致,甚至短暂地闭住呼吸,直到那令人心悸的声响和火光从数十丈外掠过,才敢继续动弹。
有一次,一队三名毒蟾宗修士带着两只形似鬣狗、但体型更大、皮毛溃烂、眼冒红光的“腐鬣犬”,几乎走到了他藏身的石缝前不到十丈处!腐鬣犬焦躁地原地打转,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红眼不断扫视四周,鼻翼剧烈翕动。林天甚至能看清那三名修士脸上不耐烦又带着紧张的神色,听到他们低声的咒骂:
“妈的,那矿洞底下到底出了什么事?裘长老脸都气紫了!”
“谁知道!听说‘血眼’都惊动了,下面‘东西’不太平……妈的,可苦了咱们,这鬼地方有什么好搜的?那人还能飞了不成?”
“少废话!仔细搜!裘长老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那个跑掉的‘药人’,一并抓回来!搜不到,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腐鬣犬似乎嗅到了什么,朝着林天藏身的方向低吼了两声。林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左手悄然握住了背后的青蝮剑柄,右手则探入怀中,握住了那枚沉寂的暗金球体,准备殊死一搏。
万幸,其中一名修士踢了躁动的腐鬣犬一脚,骂道:“叫什么叫!那边是‘蚀骨风’常刮的方向,有个屁的人!往这边走!”硬生生将犬只拉向了另一个方向。
林天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直到那队人走远,他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不能这样被动下去了!搜捕网在收紧,他的体力在飞速消耗,背着阿石,机动性太差,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他必须想办法扰乱追兵,或者……利用环境制造更大的混乱!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这里已经是丘陵的北部边缘,地形开始变得平缓,雾气颜色确实更淡,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质感。地面上开始出现大片的、颜色暗沉发黑的板结泥土,裂缝纵横,如同干涸的河床。零星生长着一些极其耐旱、枝干扭曲如铁、叶片呈针状的怪异灌木。
空气中,除了固有的硫磺甜腥,还多了一股更加清晰的、类似于硝石燃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林天皮肤微微发紧的、燥热的气流?
他想起阿石记忆碎片中提到的“地火”、“血池”……难道这附近,有地热或火山活动?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他不再直线向北,而是略微转向东北,朝着那股燥热气流隐约传来的方向,加快了脚步。背后的火光和人声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随着前行,脚下的土地温度似乎在缓慢升高,板结的泥土裂缝中,偶尔能看到一缕缕极其稀薄的、带着硫磺味的白色蒸汽袅袅升起。周围的植被越发稀疏,怪石的色泽也从暗红转向一种被高温灼烤过的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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