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芳君用指尖抹了把桌面，指腹立刻沾上一层灰黑。她皱了皱眉，看向摆在面前的两只搪瓷缸子——杯沿上明显留着指印，水面上还飘着几粒可疑的浮沫。
杨芳君咋觉得有点不对劲呢，这接待规格明显低于常规啊。还大厂呢，茶杯不洗，会议室不打扫，连接待人员都这么冒失。
杨芳君用余光瞥了瞥梁主席，见梁主席神情倒是泰然自若。
等了好久，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推开，陈主席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郭干事的姐夫张秘书。
“哎呀梁主席！实在对不住！”陈主席嗓门洪亮，几步跨到梁主席面前，双手握住他的右手用力摇晃，“最近厂里任务重，这大会小会不断，让您久等了！”
梁主席笑着说道：“陈主席言重了，生产要紧，等一等是应该的。”
“坐，都坐。”陈主席大手一挥，自己先一屁股坐在了位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看你们两人忙的满头大汗的，来喝点水吧。”
说着，梁主席把放在桌面上的两杯水推到陈主席和张秘书前面。
干的漂亮！杨芳君在心里给梁主席鼓掌。
这陈主席想必是真的渴了，他拿起面前的搪瓷缸子，看都没看就灌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
梁主席又接着道：“听闻去年钢铁厂超额完成了生产任务，还获得了省里的表彰，真是了不起啊！”
陈主席用手摸了摸下巴，哈哈一笑，“梁主席过奖了。咱们工人有力量嘛！”说完，他伸手往兜里一掏，摸出一包大前门香烟，动作娴熟地抽出一根，递向梁主席。
梁主席见状，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这陈主席倒也不客气，收回手便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瞬间，烟雾升腾而起，他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起来，那缭绕的烟雾在这小小的储物间里迅速弥漫开来。
杨芳君心里一阵恼火，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道：这么小的储物间，还抽什么烟啊！也不讲正事，磨磨唧唧的。
好不容易等陈主席抽完了一根烟，张秘书终于开了口：“陈主席，咱们下个月要跟纺织厂联谊，梁主席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跟您商量一下给咱们工人做成衣的事。”
“联谊好啊，不过这成衣是怎么回事？”陈主席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地问道。
“搞联谊嘛，工人们终归得穿得好看点！”张秘书解释道。
“小张，怎么能有这种思想？”陈主席表情一正，严肃地说道，“党教育我们要艰苦朴素，穿衣打扮整洁得体就行，没必要追求这些外在的东西。”
杨芳君是越听越糊涂了。
梁主席则不慌不忙地说道：“陈主席说得对啊，咱们搞联谊活动，也是为了帮助自家工人解决个人问题，没必要过于穿着高调。”
陈主席听梁主席这么一说，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说道：“还是梁主席理解我的意思。咱们工人阶级，靠的是勤劳的双手创造价值。不是我说啊，现在的女同志啊，心思就不在工作上，就想打扮的漂漂亮亮，一门心思就想在咱们钢铁厂找个小伙子，然后就可以不劳而获。”
啥意思，这是说咱们纺织厂的女工是拜金女吗？
“陈主席，咱们纺织厂的女工人可是好几次都得过三八红旗手的，而且纺织厂女工的出勤率比男工还要高。”杨芳君挂着得体的微笑，“所以您放心，这次换作是你们钢铁厂的小伙子不劳而获了。”
陈主席明显愣了一下，他眯起眼睛打量杨芳君，突然转头问梁主席：“这位女同志是......”
“这是杨芳君同志，可是咱们纺织厂的得力干将。”梁主席介绍道。
“我就说嘛！看杨同志的精神面貌和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能干的人。”
呵呵呵，这是变着法的说她土，是吧。
“杨同志可有对象啦？”陈主席问道，“要是没有，这次联谊在咱们钢铁厂找一个？我们这儿好小伙子多的是！”
呵呵，天下好男人是都投胎在你们钢铁厂当工人啦！
杨芳君听到陈主席这番话，心中很是不悦，但还是礼貌地回应道：“谢谢陈主席关心，我目前还不考虑个人问题。领袖不是说咱们妇女能顶半边天嘛，说明领袖也是认可咱们女同志的能力的。也是证明咱们女同志是可以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的，不需要依附任何人。陈主席，您说咱们领袖怎么能说出这么伟大的言论！”
杨芳君心中腹诽，要是你敢说领袖说的不对，我就去举报你。
陈主席被杨芳君这番话说得一噎，他干笑两声，“哈哈，杨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嘛！”
梁主席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适时地轻咳一声，将话题往正事上引：“陈主席，咱们还是说回正事。咱们两厂能联谊，确实是好事一桩。实不相瞒，咱们纺织厂也是另有想法，希望通过这次联谊会，能处理一些仓库里的次品布料。但是你放心，虽说是次品，但质量是绝对没问题的。如果你觉得没问题，咱们就统计一下数量，我好回去让咱们生产线加工下去。”
陈主席听了，弹了弹手上的香烟，缓缓说道：“梁主席，实不相瞒，你这做成衣的事儿不符合规矩啊。要是有人举报了，我们钢铁厂也会受到牵连的。”
梁主席赶忙解释道：“这你放心，这批货绝对不会在市场上流通，只是作为咱们工会给员工的福利而已。”
陈主席思索片刻，见梁主席如此开诚布公，也不好直接拒绝，便说道：“既然您都这么坦诚说了，实不相瞒，最近咱们钢铁厂粮食有些紧缺，我们想换个点粮食，不知贵厂可否赠予一些成衣？”
梁主席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们这边希望我们多少件？”
陈主席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说：“起码百来件吧。”
这分明就是敲竹杠啊！
杨芳君终于明白什么叫店大欺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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