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远早上去郑书记办公室前，特意去了工会办公室，假装有问题请教马委员，但状似无意地看了看杨芳君的办公桌，见没人还特意问了马委员：“今天杨干事没上班吗？”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往郑书记办公室走去。
陈志远站在办公桌前，语气迟疑的说道：“郑书记，杨干事今天好像……没有来上班。”他特意拖长了“好像”两个字，显得既谨慎又留有余地。
“没来上班？”郑书记的眉头微微蹙起，沉默片刻才叹气道：“唉，也能理解。一个女同志，无缘无故被卷进这种糟心事里，名声差点毁了，心里肯定有疙瘩，觉得没脸见人。”
陈志远同情的说道：“是啊，杨干事一向要强，这次被自己的亲戚这样欺骗，换作谁都难以接受，也难怪杨干事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可能她需要时间调整。”
“陈秘书，”郑书记看向陈志远，神色严肃起来，“虽然杨干事不在，但服务车间的工作不能落下。你多辛苦一下，把担子挑起来，各项工作都要抓起来，尤其是生产纪律和思想动态，一定要稳住。要让工人们看到，车间离了谁，都一样转！”
陈志远心中暗喜，面上却一副临危受命、责任重大的模样：“请郑书记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保证服务车间各项工作平稳有序，绝不出任何岔子！”
等陈志远离开办公室后，郑书记的手指无意识有节奏地轻叩着光亮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微响。他的目光似乎落在眼前的文件上，实则早已飘远。
昨天夜里跟家里通的电话，父亲那带着不容置疑和淡淡失望的声音，此刻无比清晰地在他耳边回响：
“仲勋啊，服务车间是你眼下最重要的跳板，做出成绩，风风光光调去省厅才是正理。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你安排到这个能出成绩的位置上，你要心里有数。你一定要把服务车间做出个典型来，有一番亮眼的成绩，调你去省厅才算顺理成章，这样谁也挑不出毛病。但是……”
父亲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和敲打：“但是你到现在都还没有交接成功，怎么管理一个小小的服务车间，就让你如此为难？我还听说你们又多了3000件订单，居然还是让那个年轻女干事在牵头。仲勋啊，你是怎么在做事的，你这个书记是在当摆设吗？！”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郑仲勋的自尊心。此刻，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变得略重了一些。
父亲说得没错。他空有书记的名头，但服务车间从生产安排到人员调度，核心依然围绕着杨芳君运转。
这让他调回省厅的计划，无形中多了许多变数和拖延。一想到这里，郑书记心里那点对杨芳君的同情迅速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原本还愁怎么进一步削弱杨芳君在车间的影响力，好让自己顺利接手，没想到经过昨天一闹，这杨芳君自己倒先撂挑子不来。
“女同志就是女同志，脸皮薄。”郑书记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正好，挫挫她的锐气。”
而另一边，被贴上“脸皮薄”标签的杨芳君，正悠闲地在家睡到日上三竿。
杨芳君慢悠悠地刷牙洗脸，动作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收拾妥当后，她站到小圆镜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拢了拢头发，手指轻轻穿过发丝，细细抚摸着。她忽然想起，来到这个年代快半年了，竟一次头发也没剪过。还记得刚来时，头发还没到肩，如今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到了锁骨这里，发尾微微有些卷曲，透着几分自然的随性。
“该修剪一下了。”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杨妈给杨芳君煮了碗鸡蛋面，还非常大方的卧了两个荷包蛋。
通常早饭能有一个鸡蛋就不错了。杨芳君知道，这是杨妈表达心疼和愧疚的方式。
杨妈看着女儿气定神闲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昨天说去老杨家泼泔水……是真的吗？你真那么干了？” 直到现在，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杨芳君朝杨妈比了个“二”，“整整两桶馊水，一滴没浪费，全泼他们堂屋里了。尤其是三婶王春花，我特意关照了她半桶。”
杨妈张大了嘴，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她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抖着嗓子问：“两……两桶？！芳君，你……你从哪儿弄来的两桶泔水？你一个人怎么提过去的？” 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个画面——一个大姑娘吭哧吭哧提着两大桶散发着馊臭的泔水。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有我的办法。”杨芳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场面，简直是馊水与菜叶齐飞！只听哗啦一声，黄的、绿的、黑的，各种汁水横飞，什么烂菜叶、饭渣子，黏糊糊又臭烘烘的，那叫一个人间地狱！保管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
杨妈听着女儿绘声绘色的描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地捂住嘴，稍稍缓和后说道：“你个傻丫头！你怎么敢啊！你三叔那脾气，发起火来动手打你，怎么办？”
“哎呀，你烦不烦！”杨芳君不耐烦地打断道：“我跟他们已经断绝关系了，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们。”紧接着她扒拉完最后一口，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对杨妈说道：“我等会儿出去一趟，中午就不回来吃中饭了。”
“你不是今天不上班吗？出去干嘛？”杨妈一脸疑惑，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杨芳君没有回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大爷，你好，还记得我不？我是纺织厂的干事。”杨芳君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
门卫大爷推了推老花镜，仔细瞅了瞅，恍然道：“是你啊，上次跟一大姐一块骑自行车来的对吧？穿蓝色工装的那个？”
“没错没错，大爷，您记忆真好。”杨芳君笑意更深，“我今天想找一下工会的林秘书，她在厂里吗？”
“在的在的，这会儿应该就在办公室。你直接进去吧，三楼左拐第一间。”大爷很痛快地放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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