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人流如同遇上了分水礁石，一点都没有流向东海制衣厂的意思。
最初的十分钟，大家是充满期待的。
见到有人往这边走来，大家压抑住心里的兴奋，刚准备笑脸迎接，却见人群立马往旁边通道走去。
就这样，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一晃半个小时，展位前，依旧一个人都没有。
王副科长把手里的卷尺绕了又绕，指关节捏得发白：“这……这咋回事？前面那几家的展位都快挤爆了，咱们这儿连只苍蝇都落不下来。”
“再等等，”马副厂长皱着眉，目光扫过前面的人头簇拥的展位，还是忍不住道：“我去前面瞧瞧，看看他们倒底怎么弄的。”
马副厂长刚走出自家展位没两步，一个戴着红袖章，神情严肃的展会工作人员就伸手拦住了他：“同志，请留步。这边通道不能随意串展位，得按照划定区域行走，不能逆向，请您理解配合。”
马副厂长只好停下脚步，隔着人群往前瞅。只见前面的几家展位把花花绿绿的样品都挂满了整个墙，还有人举着喇叭喊，难怪会把人都吸过去了。
马副厂长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四人没想到马副厂立马就回来了，都好奇问道：“马厂长，别的展位是怎么弄的？”
马副厂长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哎……这次是咱们制衣厂战略上的失误，没有做好课前准备，导致咱们在广交会上失了先机。”
王副科长和马副科长立马听懂了马副厂长的话中含义，都默默的低下了头。
赵前进在一边无措的抠着手指。
马副厂长的话无疑是泄了整个队伍的士气，士气要是不在了，那就会很致命。
“马厂长，不到最后关头，咱们可千万别泄气啊！”
杨芳君站在展位中央，眼神灼灼地看着大家，“大家想想，咱们现在的情况像什么？像极了当年打小日本的时候！”
这个比喻让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杨芳君。
“你们想啊，”杨芳君声音清亮，“当年红军装备怎么样？小米加步枪！敌人呢？飞机加大炮，这样想，是不是觉着咱们根本没法打？”
她顿了顿，环视众人，继续说道：“但是结果呢？红军硬是走完了两万五千里长征，打下了江山！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在劣势中找优势，在绝境中找生路！咱们现在不也是这样吗？”
“别的厂子是兵强马壮、弹药充足，但是……”
杨芳君话锋一转，声音提高：“咱们也不比他们差，咱们一定要相信自己的产品，用红军‘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的精神，在这个战场上打出咱们东海制衣厂的风采！”
“对！小杨说得对！”马副厂长的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将咱们的军心给打乱了。”
“没错！”赵前进握紧拳头，“杨科长说的对，不到最后咱们不能放弃，咱们要打出咱们的气势来！”
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团队，杨芳君松了一口气。她望着人来人往的人流，咬了咬牙，她就不信，会没有一个人走过来。
又艰难的熬过了半个小时，赵前进突然高声叫道：“过来了！过来了！那边有几个人过来了！”
大家立马齐刷刷地探出头，只见迎面走来三个穿西装的男士，其中一个还拎着个公文包，看走到方向目标应该是他们的展位。
“快，大家快准备一下！”
马副厂长一声令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紧张，他飞快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口，站的笔直等待人来。
而王副科长和马副科长立马跑到桌子边，一个迅速摆正样衣，另一个则扶正了那三个区域指示牌。
赵前进更是瞬间绷直了身体，僵硬的挺起了胸膛。
杨芳君则手持宣传手册，露出她标准的职业假笑。
三人越走越近，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大家的心跳声也随着皮鞋的声音，越来越重。
为首的一位约莫四十岁，身材微胖，面容严肃，他扫了一眼展位布局，并没有说话。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几位领导莅临指导！”马副厂长一紧张，竟下意识地用了“领导”这个称呼。
那位微胖的中年人只是微微颔首，对旁边那位一直拿着笔记本、神情专注的年轻男同志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说了句什么。那年轻同志立刻点头，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皮质名片夹。
马副厂长脸上还挂着热情的笑容，心里却嘀咕道：什么情况？！
只见那位年轻同志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将一张洁白的名片递到马副厂长面前。
马副厂长也双手接过名片，脸上笑容不变，嘴里还一直说着“谢谢，谢谢”，当目光往名片上一扫——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睛猛地睁大，不可思议的说道：“日本人？！”
纳尼？！
不到半个小时前，杨芳君还让大家要好好发扬“红军精神”，没想到这么快小日本就“兵临城下”了。
杨芳君欲哭无泪，这生意是做还是不做啊？
因为担心大家发扬精神过头，杨芳君快步上前，用日语说道：“请进，请进……”
那位翻译同志眼睛一亮，用蹩脚的中文问道：“女士，你会说日语？”
没错，杨芳君会日语。
想当年读大学的时候，杨芳君选修课没抢到简单的，阴差阳错选了个日语选修，只是没想到上了几堂课，杨芳君发觉自己还挺有语言天赋，至少讲起来没啥问题。
又因为自己平时也喜欢看看日剧和日漫，所以这点学校学的东西就保留下来了。
杨芳君脸上保持着从容的微笑，用清晰流利的日语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是东海制衣厂的技术科副科长，名叫杨芳君。请您多多关照。”
这番话一出，堪比鞭炮扔进粪坑。
马副厂长听到杨芳君突然说日语，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他猛地扭头看向王副科长，仿佛在问，“小杨什么时候会的这玩意儿？！” 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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