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芳君见眼前的女同志眼睛红红，明显是老实人被欺负惨了，心中了然，语气放得更温和了些：“同志，怎么称呼？”
“我叫黄雪莲，是宣传科的。”黄雪莲连忙回答。
“黄雪莲同志。”杨芳君点点头，神情认真，“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需要宣传科的同事和我共同完成接待外商的任务，并不是跟着我做事。”
“可是……可是……杨科长你上次在办公室不是说会成立新的科室。”黄雪莲有点着急说道。
“黄雪莲同志，”杨芳君神情依旧认真，“上次在办公室，我说的是如果外贸订单增多，厂里会经过综合考虑成立新科室，但这还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但带着公事公办，“而且真成立新科室，厂领导也没说让谁胜任这个新科室的科长，所以，你这个‘跟着我做事’，我可能无法答应你，希望你能理解。”
黄雪莲听了，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杨芳君继续说道：“还有咱们在哪个岗位工作，都会有顺心和不顺心的时候。傅科长是厂里的老同志，要求严格了一些，你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想要换部门。”
杨芳君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一边瞧着对方的反应。
没想到这黄雪莲突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杨科长，我也不想的，但是傅科长他……他总让我做些杂事，像什么打扫卫生、擦桌子、给他端茶倒水，我实在不想干了。”
她抠着手指，似乎想把所有的委屈诉说出来，“还有上次厂里让我们宣传科做广交会样衣的宣传册，明明他说是这样排版的，结果宣传册印出来，马副厂长看了直皱眉，说不行，让重印。他转头就把我批了一顿，说是我没把好关，导致宣传册出错，还说我笨得像头猪，听不懂他的话，当时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着，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会有这种猪头三，杨芳君的拳头硬了。
黄雪莲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得更凶了，“可我明明是按他说的做的，为什么出错，就变成我的问题了。上个月，他让我给他洗茶杯，说女同志手脚细，洗得干净。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杨科长，我是正经中专毕业分配过来的，不是过来当勤杂工的！那天我鼓起勇气拒绝了，他就私下把我叫出来，跟我说如果我不听话，就要把我调去车间，让我天天站流水线，看我以后还敢傲不傲，不听他的话。”
“杨科长，能坐办公室是多么的不容易，我肯定不想去车间。可是……可是我又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在傅科长手底下干活！所以我心里……我心里难受啊，杨科长！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是来工作的，我没有自尊，就像个打杂的丫鬟，工作毫无意义。”
简直句句辛酸泪啊！
杨芳君真想给傅明套麻袋，然后狠狠暴揍他一顿。她掏出卫生纸递给黄雪莲，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傅明有没有性骚扰过你？”
黄雪莲接过卫生纸，擦了擦眼泪，疑惑问道：“什么是性骚扰？”
“就是……就是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没有没有。”黄雪莲连连摇头。
“真没有？”
“真没有。”
算这个中登还有点人性。
“别哭了。”杨芳君拍了拍黄雪莲的后背，安慰道，“现在不是提倡要解放思想，男女平等吗？女同志的工作能力不比男同志差，其实你能来找我，我非常高兴，我正需要一名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愿意，傅科长那边，你不用担心。”
“不过……”杨芳君提醒道，“但你后续是回到宣传科还是哪里，我不能保证，这一点我希望你心里有数。”
沉默片刻，黄雪莲下定决心道，“杨科长，我想好了，我会珍惜这次机会，完成这份工作，就算让我加班加点也没关系。”
正说着，花坛那头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过来，当走到近前时又有些局促地停了下来。
“杨……杨科长。”男人声音有点闷，脸也有点红，“我是宣传科的赵康，能……能跟您说句话吗？”
杨芳君打量他一眼。
赵康，父亲是县文化馆的干事，母亲是小学老师，算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
听林姐说此人文笔不错，厂里的黑板报都是他主笔。
“赵同志有事？”杨芳君示意他坐下。
赵建国却没坐，就那么站着，“我……我刚才在后面，听见您跟黄同志说话了。”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傅科长……傅科长也总扣我的活儿。”
黄雪莲惊讶地抬头看他，这赵康平时闷不吭声，没想到对傅科长也意见这么大。
哎，杨芳君心想，又是一个老实人被逼急了。
赵康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积压已久的郁闷都吐出来：“我刚进宣传科那会儿，也是满心想着好好干。我文笔还行，也会画两笔，所以科里出黑板报、写标语，大部分都是我弄的。开始傅科长夸过我几次……”他苦笑了一下，“可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凡有点露脸、或者写文章的活儿，傅科长从来不派给我。总说‘小赵啊，你年轻，经验不足，这种重要的稿子把握不住方向’。”
他越说越快，像是要把积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倒出来：“后来有一次，市里轻工局要一个关于我们厂技术革新的宣传材料，时间紧任务重，科里几个老油子都不愿意接，傅科长就把这活派给了我，我连着熬了两个通宵，查资料，下车间问老师傅，酌字酌句地写了一份报告上去。可交上去后，傅科长翻了两页就扔在一边，说‘写的什么玩意儿！’，可毕竟交稿时间临近，傅科长还是把我的稿子交了上去……没想到我的稿子得到了轻工局那边的表扬。”
黄雪莲忍不住插嘴：“这是好事啊！赵康，你立功了！”
“立功？”赵康苦笑一声，笑容比哭还难看，“从那以后，科里稍微重要点、能露脸的文案工作，比如给厂领导写讲话稿、重要的汇报材料、对外宣传的文章，就再也没有我的份了。傅科长总说我‘笔头不行，政治觉悟低’，只让我干些最基础的，比如出黑板报。不瞒杨科长，我来宣传科三年了，什么都没做，就光出黑板报了。”
杨芳君静静听着，实在是代入感太强了，这傅明作为领导，推卸责任，让下属背黑锅，又见不得下属比自己优秀，背后暗戳戳的搞小动作，打压下属，简直是小人中小人，垃圾中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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