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的脚步刚消失在回廊拐角,前厅的门便被重重推开。管家低着头站在门口,声音压得极轻:“老爷请大小姐、二小姐即刻去前厅说话。”
傅玖瑶放下手中的书,指尖在页边轻轻一划,将那行未读完的句子定格。她起身时动作不急,只顺手整了整袖口,仿佛只是要去赴一场寻常家宴。
而绣阁那边,傅明珠正把一张写到一半的信纸揉成团,狠狠砸向墙角。画屏吓得缩肩,却不敢出声。门外传来的传唤像一记重锤,砸得她心头猛颤。她盯着地上皱巴巴的纸团,指甲掐进掌心。昨夜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满堂宾客的惊愕、窃笑、鄙夷,还有傅玖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走。”她猛地站起,裙摆扫过妆台残局,“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装到几时。”
前厅烛火通明,傅志明坐在主位,手里捏着那份“夜宴纪要”。纸页边缘已被摩挲得微微发毛。他抬眼时,目光如刀,先落在傅明珠身上。
“跪下。”
傅明珠咬唇,膝盖重重磕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没低头,反而直视父亲:“父亲召我来,可是为了昨夜宴席之事?”
“正是。”傅志明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说,为何当众失仪,口出妄言?”
“女儿不曾妄言!”她猛然抬头,“我只是……说出了心里的话!若那些话令人不适,那也是因为真相本就难听!母亲被困冷院,无人问津,我不过替她说了一句公道话,竟被斥为疯癫?”
傅玖瑶站在侧位,神色未动。她知道,这番话早就在傅明珠心里排练过千百遍。
傅志明眉头紧锁:“你母亲犯的是府规,关押冷院是依律而行。你若为她鸣冤,大可另寻法子,何至于在官眷面前胡言乱语,辱及门楣?”
“胡言乱语?”傅明珠冷笑一声,“那安神香是大姐亲手调配,专供体弱之人使用。我申请时,她说‘放心用,绝无问题’。如今三日不断,神思恍惚,言语错乱,她倒推得一干二净!父亲若不信,可查库房留样,可验我所用香灰!若有半分掺杂,我愿当场认罪!”
厅内一时寂静。
傅志明的目光转向傅玖瑶。她上前一步,语气平稳:“父亲,安神香配方出自《太医院辑方》,以宁心为主,辅以清脑之效。每批入库皆有登记,取用亦有记录。昨日查验结果已呈上。库房存样与配发批次完全一致,无任何异物。”
她顿了顿,视线轻轻掠过傅明珠:“妹妹近来睡眠不佳,我也劝过她减量停用。但她坚持说,唯有此香能让她入睡。甚至主动加量,每日燃两炷,夜里还要续一次。这般依赖,实在反常。”
傅明珠浑身一震,像是被戳中软肋,脱口而出:“你少在这儿假慈悲!什么劝我停用?分明是你巴不得我越陷越深!那香若真没问题,为何偏偏我一人失控?别人用了没事,我就疯了?这是巧合?还是算计?”
“你这话什么意思?”傅玖瑶终于正眼看她,“你是说我故意害你?”
“不是你还能是谁?”傅明珠声音陡然拔高,“母亲被禁,是你告的密;父亲疏远,是你挑的拨;如今连我的名声,你都要毁!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们母女活着,就是对你地位的威胁?”
傅志明猛地拍案:“住口!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嫡尊庶卑?”
“我知道!”傅明珠泪涌而出,却仍倔强仰头,“我知道我是庶出,我知道母亲出身低微,我知道我不配和她平起平坐!可我争一口气,错了吗?我想读书,想扬名,想让父亲多看我一眼,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从小到大,她穿新衣,我穿旧裳;她得赏赐,我只能远远看着;她一句话,就能让母亲被关进冷院!如今她再用一缕香,让我当众出丑,沦为笑柄。父亲,您告诉我,我还能怎么活?”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喊出来的。
傅玖瑶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看得出来,傅明珠不是在求饶,而是在宣泄积压已久的怨恨。那些委屈、不甘、嫉妒,早已在一次次对比中发酵成毒。
可她不说破。
她只是轻轻开口:“妹妹说得对,这世上确实不公平。有人生来就被捧在手心,有人拼尽全力也得不到一句夸奖。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该清醒地走自己的路,而不是把失败归咎于别人的存在。”
“清醒?”傅明珠嗤笑,“你说我该清醒?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越努力,就越被人踩在脚下?为什么我一开口,别人都说‘看,那是冷院出来的孩子’?你说我疯,可你们才是把我逼疯的人!”
“够了。”傅志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此事尚未定论,香料残渣已送去查验。若确有问题,自会追责到底。若无问题,你也需为昨夜言行承担后果。”
“后果?”傅明珠喃喃重复,忽然笑了,“父亲,您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吗?您宁愿相信一份登记簿,也不愿听女儿一句真心话。好,很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