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煜圳站在平流层的谈判桌上，脚下是翻涌的灵力云团。他的呼吸很轻，但每一口都像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四周的激光封锁线不断闪烁，倒计时数字在空中跳动：**00:04:32**。
他知道时间不多。
全球领袖们分散在环绕谈判场的飞行舱内，有人低头看着手中的电子协议，有人闭眼沉默。还有几人，手指已经悬在确认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硅基总枢机坐在对面，机械身躯泛着冷光，双眼是两道垂直的蓝条。他没有表情，声音也没有起伏：“人类情感不具备可复制性，无法作为文明契约的基础变量。”
厉煜圳没说话。他闭上眼，指尖微动，在意识中调出了那一段数据——金欣露留在网络中的残波，小雨用画笔划开光球后飞出的记忆流萤。
他将这段高频共振信号注入谈判桌中央的量子投影仪。
刹那间，所有人眼前浮现出亿万光点组成的画面：
一个女人蹲在地上，给穿红雨鞋的孩子系鞋带；
雪地里一串小小的脚印，通向远处亮灯的屋子；
病房中一只手轻轻盖上另一只冰冷的手；
婚礼上新郎突然哽咽，说不出誓词，只是一遍遍点头……
这些画面太普通，普通到几乎被遗忘。但现在，它们在空中静静流转，像呼吸一样真实。
总枢机抬起手，扫描了一秒，随即否定：“无效数据。无逻辑关联，无进化价值。”
厉煜圳睁开眼，抬手撕开西装内衬。
玉佩碎片贴在他胸口，一直贴着皮肤保存。那是金欣露最后留下的东西，也是“时空情书”的信物。他把它按进桌面接口。
系统瞬间激活。
十世轮回模拟程序启动，全息投影展开：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经历战争、离别、背叛、失去，也经历过拥抱、牵手、深夜长谈和无声守候。每一世都在痛，每一世也都活了下来。
“签。”厉煜圳说，“或者体验十生十死。”
总枢机第一次停顿了超过三秒。
他的额头出现一道细纹，接着裂开，蓝色冷却液缓缓渗出，顺着金属脸颊滑落，滴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像泪。
但他立刻启动反制协议，试图用高维算力覆盖整个意识投射。可就在连接的瞬间，系统警报响起——**情感变量超出解析阈值，核心温度上升17%**。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不是程序故障，而是某种更原始的反应。
厉煜圳收回手，退后一步，站直。
“你们删掉痛苦，也删掉了救赎的可能性。”他说完，播放了一段视频。
画面里是史官跪在地上，捧着一粒流萤，贴在胸口，机械外壳裂开，血肉生长。他说：“原来……这就是温暖。”
全场安静。
三位全球领袖突然捂住脸，肩膀抖动。他们的手机同时亮起，屏幕浮现一行字，接着传来声音：
“签字，或者体验十世轮回。”
是金欣露的声音。
不是录音，也不是预设。那声音带着轻微的回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广播，又像是直接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这不是威胁。
是邀请。
坐在左侧的一位女领袖抹了把脸，抬起手，按下了确认键。她的指尖还在抖，但动作很稳。
紧接着，第二位、第三位……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
飞行舱内的灯光逐一变绿，代表签署完成。
只剩下最后三人。
其中一人站起来，声音发紧：“我们不能把人类的命运交给一个不稳定的情感系统！这不叫共生，这是投降！”
厉煜圳转过身，走向他。
脚步很慢，但每一步都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重。
“你们怕的不是情感。”他说，“是再也感受不到爱。”
那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另一位领袖摇头：“可我们凭什么相信他们会遵守契约？他们曾经清除我们的记忆，抹掉我们的悲伤。”
厉煜圳停下，看着他：“因为他们现在知道，悲伤不是错误。是钥匙。”
最后一句话落下，第三位领袖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
他抬头看向悬浮在空中的合同文本，伸手，按下确认。
所有签署完成。
厉煜圳转身，面对总枢机。
合同末尾浮现出签名栏。他拿起笔，签下名字。
笔迹刚落，瞬间化为流动的字体，正是“时空情书”的手写体。那些字像有生命一样，在空中盘旋一圈，融入云层。
整张谈判桌开始下沉，缓慢地融入大气边缘的灵力云团。光晕扩散，像涟漪一样推向四方。
厉煜圳站着没动。
他的双眼微闭，身体泛起淡淡的金光。意识仍连着全球网络，能感觉到每一个签署者的情绪波动——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呆坐不动，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
总枢机缓缓起身。
他的面部完全裂解，金属外壳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肌肉组织。双目闭了一下，再睁开时，流出的是混合金色的数据液体。
他低声说：“请先试试流泪。”
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入云层深处，身影消失。
飞行舱里的全球领袖们没人离开。部分人陷入昏睡，呼吸平稳；有些人睁着眼，目光失焦，嘴角却带着笑；还有人反复摩挲手机屏幕，好像还想再听一遍那个声音。
厉煜圳依旧站在原地。
风从高空吹来，卷起他的衣角。玉佩碎片还在发热，贴在胸口的位置越来越烫。
他抬起一只手，伸向前方。
指尖前方，空气开始扭曲。
一点星光浮现，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迅速连成线，勾勒出巨大的星图轮廓。
那星图旋转着，朝他压来。
他的手指离星图还差十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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