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有个做饭的帮工,大家都叫他老杨,是个外地来的哑巴,据说头脑不太灵光,无亲无故。
胡老板觉得他是“合适”的人选。
“那天晚上,胡老板骗老杨,说地基坑里的抽水泵掉了,让他系着绳子下去捞。”
表叔吐了一口烟,接着道:“老杨刚下到坑底……上面的人……就把绳子割了……”
更惨的是,那坑底为了防水,也为了这次事情,胡老板铺上了一人深的防水砂浆,还没完全硬化。
“老杨掉进去,陷在能超人的砂浆里,喊不出声……”
表叔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那双在黑暗中圆睁的眼睛。
“胡老板立刻指挥人,把早就备好的混凝土灌了进去……我离得远,只看到搅拌车那么一转……底下就什么都没了。”
说来也怪,第二天再打桩,那桩子顺顺当当就下去了,一点幺蛾子没有。
物流中心盖好了,头一年还好。
后来,仓库区就老丢东西。
监控查不到人,货就好像凭空没了。
再后来,夜班打更的总说听到有人用指甲挠门,咔啦咔啦的,但开门又没人。
最邪门的是,有个保安队长不信邪,夜里带人去查,说在监控里看到仓库的水泥地上,慢慢浮出一张人脸,没有眼睛,只有一个张大的嘴……
“后来呢?”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后来,一次消防检查,要在地面打孔装感应器,电钻打到当年那根主桩附近时,带出来的混凝土渣里,混着碎布条和……一小节指骨。”
表叔猛吸一口烟,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胡老板和他那几个帮凶,都吃了枪子。”
物流中心的老板想彻底铲掉那块地方,可一动工就出事故,不是架子塌了就是机器故障。
最后没办法,请了和尚道士做了好几场法事,又在那根桩的位置盖了个小小的水泥龛,常年供着香火,怪事才渐渐少了。
“大侄子!”
表叔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后来夜夜睡不踏实,总梦见老杨站在我床边,一身灰泥,啊啊地比划着……我这心里头,愧啊!当时要是能喊一嗓子,或者……这行当,我是再也不敢碰了。”
“挣钱得走正道,那些伤天害理的门道,看着是捷径,实则是往自己脖子上套绞索。”
“你把人当柱子埋在下面,他就能让你整座楼都不得安生!老话讲,‘盖房不欺地,动工不害人’,这是用血换来的道理!”
我听表叔说完,浑身冰凉。
我想起车库里那个从水泥中浮现的人形,想起小文的遭遇,想起老李失踪时鞋里的湿水泥……
表叔故事里那个在砂浆中挣扎的哑巴老杨,仿佛与此刻工地下的阴影重叠在了一起。
他仿佛听到了,来自大地深处,那无数被混凝土封印的亡魂,永不停止沉闷的敲击与抓挠声。
我回到工地,立刻辞了职。
无论工头怎么挽留,加多少钱,我都不干了。
有些钱,有命挣,没命花。
我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巨大的建筑群,它们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谁知道又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多少永远无法凝固,始终在黑暗中挣扎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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