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综合区里的日子像凝固的胶水,缓慢而粘稠地流淌。死亡和绝望依旧是这里的主旋律,但某些角落,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不同寻常的涟漪。这涟漪的中心,是老 K-7。
他不再只是那个蜷缩在角落等死的老兵。他变成了一个沉默的焦点。那个断腿的年轻人,现在能拖着伤腿,帮他分发少得可怜的食物和净水。另外两个幸存者,一个是在空袭中失去所有家人的巢都工人,另一个是喉咙受了伤、无法说话的星界军逃兵,也开始下意识地围绕在老 K-7 身边。他们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靠近这个沉默的老兵时,脑子里那些尖叫的声音会安静一些,心口那块压得喘不过气的石头会轻上几分。
老 K-7 依旧话不多。他用行动和那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宁静感维系着这个小小的团体。他开始有意识地将“索莫斯”的低语,融入到极其简单的“仪式”中。
所谓的仪式,简陋得可怜。通常是在相对安全的深夜,管道外界的噪音稍减时。几个人围坐在一小堆用废弃零件和碎布条点燃的、冒着浓烟的微弱火堆旁。没有祷词,没有圣歌。老 K-7 只是让他们闭上眼睛,尽量放松,去回想自己生命中……或许并不存在的、最平静的时刻。
“想想看,”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着金属,“一片安静的水。没有风,没有浪。或者……一场下得很慢的雪,把所有东西都盖住了,厚厚的,软软的。”
他自己先闭上眼睛,灵魂深处的印记微微发亮,将他从索莫斯那里感受到的“静滞”之感,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荡开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波纹,轻柔地拂过周围几个疲惫不堪的灵魂。
断腿的年轻人最先感受到。他仿佛又回到了高烧昏迷时体验到的那片灰色海洋,伤腿的剧痛似乎被隔开了一层,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
巢都工人浑浊的眼睛里,短暂地浮现出一丝茫然。他想起小时候,在下层管道深处一个罕见的、没有机器轰鸣的角落里打盹的感觉,虽然短暂,但那是他记忆里唯一算得上安宁的片段。
喉咙受伤的逃兵发不出声音,但他用力地点着头,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动着,勾勒着某种平滑的、没有棱角的线条。
这短暂的共享宁静,成了他们在这地狱里唯一的奢侈品。结束后,没有人说话,但一种微妙的联系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他们看老 K-7 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幸存者,而是带着一种模糊的、近乎依赖的信任。
“你教我们的这个……是什么?”断腿的年轻人有一次忍不住问道,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老 K-7 看着跳动的、呛人的火苗,沉默了很久。“一个去处。”他终于说,“一个最终能让我们……歇下来的地方。”
“像帝皇的怀抱吗?”巢都工人怯生生地问,他残存的国教信仰让他本能地联想。
老 K-7 缓缓摇头,灰白色的头发在火光下像干枯的野草。“不一样。帝皇要我们战斗,直到永远。”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个……只要我们停下来。”
停下来。多么诱人,又多么亵渎的词语。在这个强调永不屈服、战斗至死的宇宙里,渴望“停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异端。但在这里,在这被遗忘的角落,这种异端却显得如此真实,如此合乎情理。
年轻人似懂非懂,但他不再追问。他感受过那份宁静,这就够了。
老 K-7 知道,他们还没有真正“信奉”索莫斯。他们只是被这份安宁吸引的迷途者,像飞蛾本能地趋向微光。但这就足够了,这是一个开始。他能感觉到,随着这种简单的“沉眠仪式”的进行,灵魂印记与索莫斯的连接似乎更稳固了一丝,虽然反馈回来的信仰之力依旧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确实在持续着。
然而,危机从未远离。管道综合区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偶尔会有拾荒者或者更糟的东西闯进来。一天,三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男人发现了他们的藏身点。那几人手里拿着锈迹斑斑的钢管和磨尖的金属片,眼神里闪烁着饥饿和疯狂的光。
“食物!还有水!都交出来!”为首的那个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目光贪婪地扫过老 K-7 他们身边那几个瘪瘪的包裹。
老 K-7 的心沉了下去。他握紧了冰冷的金属义肢,估算着冲突的代价。他们人少,而且除了他,其他几个几乎没什么战斗力。硬拼的话,很可能全军覆没。
就在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时,老 K-7 做了一个冒险的举动。他没有举起武器,反而向前走了一小步,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几个不速之客。他尝试着,将灵魂印记里蕴含的那种“宁静”感,不是像平时那样温和地散发,而是带着一种坚定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如同无形的屏障般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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