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娟的野心
“五好家庭”的积分像一剂强心针，短暂地满足了沈秀娟的渴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空虚和不甘。大哥沈国梁拿了25分，那副虽然克制、实则得意的模样，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意识到，依靠“集体项目”分一杯羹，终究是仰人鼻息，变数太大。
她必须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能够持续产生高额积分的“核心业务”。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几盆在阳光下舒展着嫩叶的小菜苗。“庭院经济”的念头，如同春草般在她心里疯长。但这不再是之前小打小闹的种点葱蒜，她要搞个大的！
几天来，她借着去街道办工作和买菜的机会，偷偷留意沿街的餐馆、菜市场，甚至打听到了一些给单位食堂送菜的渠道。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如果能把院子里所有空地，甚至利用起一些边角料，都种上高价值的蔬菜，比如小油菜、快生菜、樱桃萝卜……周期短，见效快。再如果能找到稳定的销售渠道……
那岂不是一本万利？不，是无本万利！只需要投入点种子和精力，收益就是纯利润！按照母亲的白皮书，“为家庭创收”能拿高额积分，这要是做成了，积分还不是源源不断？到时候，看大哥还怎么在她面前摆谱！
这个念头让她兴奋得几乎战栗。她开始偷偷规划，哪块地阳光好，适合种什么，怎么轮作。她甚至翻出了沈国栋之前捡回来的几个破搪瓷盆，洗刷干净，准备物尽其用。
然而，启动需要“资源”。最大的资源，就是土地——沈家院子空地的使用权。
这天晚上，趁着沈国梁在单位加班，沈国栋出去遛弯，沈秀娟深吸一口气，端着一盘新炒的南瓜子，走进了堂屋。沈墨正就着台灯的光线，看小苏帮她打印出来的、关于老年人膳食营养的文章。
“妈，吃点南瓜子，我自己炒的，香着呢。”沈秀娟把盘子放在桌上，脸上堆着殷勤的笑。
沈墨“嗯”了一声，目光没离开纸张。
沈秀娟在她旁边坐下，搓了搓手，故作随意地开口：“妈，您看我那几盆菜，长势挺好的哈？这自己种的，就是比买的好吃，还省钱。”
“嗯，成本控制意识有提升。”沈墨淡淡回应。
“我是想啊，”沈秀娟顺势切入主题，“这院子空地还挺多的，就长着点杂草，怪可惜的。要是都能利用起来，种上菜，不光咱们自己吃不完，说不定……还能有点结余，补贴补贴家用呢？”
沈墨终于从文章上抬起眼，看向二女儿，眼神平静无波：“你想扩大种植规模？”
“对对对！”沈秀娟赶紧点头，像小鸡啄米，“妈，您想啊，这要是搞好了，就是咱们家一个稳定的‘收入项目’！绿色无公害，现在城里人都兴这个！我打听过了，好些小餐馆就愿意要这样的菜！”
她竭力描绘着美好前景，小心地避开了“积分”这个敏感词，只强调“补贴家用”和“绿色健康”。
沈墨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那节奏让沈秀娟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良久，沈墨才开口：“想法，具有一定的战略前瞻性。”
沈秀娟心中一喜。
“但是，”沈墨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可行性分析报告做了吗？包括但不限于：适宜种植的作物种类及生长周期、预计投入（种子、肥料、工具损耗）、预计产出及市场价格波动风险评估、潜在销售渠道稳定性分析、以及最重要的——劳动力成本核算。是你一个人负责，还是需要占用家庭公共劳动力资源？”
沈秀娟张大了嘴，脑子嗡嗡的。可行性分析报告？风险评估？劳动力成本核算？她只是想多种点菜啊！怎么比大哥搞“五好家庭”还复杂？
“妈……这……这就是种个菜，不用那么麻烦吧？”她讪笑道。
“不麻烦？”沈墨微微挑眉，“任何投入，哪怕只是时间和精力的投入，都存在机会成本。没有经过充分论证就盲目上马项目，是资源错配和管理失控的表现。你想让我批准占用家庭公共土地资源，就必须拿出让人信服的商业计划书，哪怕是简化版的。”
商业计划书……沈秀娟感觉眼前一黑。她连那份秧歌项目的计划书都是求着小苏帮忙凑合的，这又要商业计划书？
“当然，”沈墨看着她垮下去的脸，补充道，“如果你能独立完成前期小规模试点，用实际数据证明其可行性和盈利能力，我可以考虑后续的资源倾斜和立项支持。”
小规模试点？实际数据？沈秀娟捕捉到了关键词。意思是，先用她现有的几盆菜和自己开发的边角料试试水？
“我明白了，妈！”她立刻又燃起了希望，“我先试点！用数据说话！”
她风风火火地跑回自己屋，找来纸笔，开始记录她那几盆小番茄、辣椒的生长情况，甚至还估摸着能结多少果，能卖多少钱。虽然粗糙，但总算有了个方向。
沈墨看着二女儿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有野心是好事，但缺乏系统思维和执行力，是沈秀娟的硬伤。让她去碰碰壁，摔打摔打，未必是坏事。
庭院里，沈秀娟对着她的菜苗，眼神灼灼，仿佛在看一座未来的积分金山。
而西厢房里，小苏正在电脑上搜索着“家庭小菜园种植计划模板”，准备随时响应这位突然变得极度好学的“沈阿姨”的求助。
沈家的下一个“经济增长点”，就在沈秀娟这磕磕绊绊的野心中，悄然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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