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转得有点快
沈国梁手里的文玩核桃转得比平时快了一倍。
这是他在街道会议室外的走廊上,第三次看手表。上午十点整,按照约定,新城市集团的李建军该带着团队来开第七次项目协调会了。可此刻走廊空荡荡,只有保洁阿姨在远处拖地的水声。
“李总说路上堵车。”沈秀娟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睛却往会议室里瞟——里面坐着区住建委的两位科长、街道王主任,还有沈墨和周老爷子。合作社理事会成员基本到齐,就等开发商。
沈国梁嗯了一声,核桃在掌心磨得嘎吱响。不对劲。前六次会议,李建军每次提前十五分钟到,泡好茶摊开资料。今天这迟到,太刻意。
会议室里,沈墨正翻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施工进度表。改造进入第四个月,主体结构已经封顶,内部砌墙和水电管线铺设完成了60%。按照合同,下个月该支付第三笔工程款了——总造价的30%,二百四十万。
“沈奶奶,”小苏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李总助理五分钟前发消息,说他们集团赵副总临时要一起过来。”
沈墨眼皮都没抬:“知道了。”
赵副总是谁,合作社的人都清楚。三个月前第一次谈判时,就是这位副总拍着桌子说“跟居民谈什么谈,按政策该拆就拆”,被李建军硬生生按下去的。后来几次会议他都没露面,今天突然要来……
周老爷子咳嗽一声,端起保温杯慢慢喝了一口,鸟笼子挂在窗边,里面的画眉叫得正欢。老爷子瞥了眼墙上的钟,淡淡道:“茶凉了再续,就不是那个味了。”
十点二十,脚步声终于在走廊响起。
李建军进门就连声道歉,身后跟着三个人——除了熟悉的工程师和法务,还有个五十出头、梳着背头、西装一丝不苟的男人。男人没笑,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沈墨身上。
“介绍一下,”李建军笑容有点僵,“我们集团赵副总,今天特意来了解项目进展。”
赵副总伸出手,不是朝沈墨,而是朝沈国梁:“沈主任,久仰。”
沈国梁官场浸淫几十年,这微妙的次序错位他瞬间就懂了。他伸手握了握,官腔自然流淌出来:“赵总辛苦,请坐。咱们抓紧时间,王主任和住建委的领导都等了一会儿了。”
会议开始。
前半小时还算正常,李建军汇报进度,工程师展示施工照片。但到了讨论第三笔付款节点时,赵副总开口了。
“我看了一下合同,”赵副总翻开文件夹,手指敲着其中一页,“付款条件是‘完成主体结构封顶且通过验收’。验收,指的是我们集团工程部和监理单位的联合验收。”
他抬头,目光扫过合作社众人:“但现在有个问题。我们工程部在检查时发现,有几处构造柱的钢筋保护层厚度不符合规范要求。”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秒。
“不符合规范?”沈墨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检测报告呢?”
“初步检查的结果。”赵副总推过来几张手机拍的照片,模糊不清,“具体要等正式检测。所以按照流程,这笔款可能要暂缓支付,等整改验收合格后——”
“赵总,”李建军打断他,额角有细汗,“这事昨天才初步发现,我本来想今天会议后再跟施工方核实……”
“核实是必要的,”赵副总寸步不让,“但合规是底线。沈主任,您说是不是?”他又看向沈国梁。
沈国梁手里的核桃停了。他太熟悉这套路了——挑毛病、卡流程、拖付款,最后要么逼对方让步,要么以“质量不合格”为由压价甚至终止合同。他在国企见过太多。
但他还没开口,沈墨已经拿起了平板电脑。
“小苏,”她说,“调出监理单位‘每日质量巡检记录表’,筛选关键字‘构造柱’、‘钢筋保护层’。”
小苏手指飞快滑动屏幕。三秒后,她把平板转向所有人。
屏幕上是一张张清晰的照片和表格记录,日期、位置、检测数值、检测人签字一应俱全。最近一张是三天前,监理工程师手写的评语:“3号楼二层③轴构造柱,保护层厚度25mm,符合设计要求(25±5mm)。”
“这是我们委托的第三方监理,”沈墨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楚,“每天巡检,关键工序全程旁站。所有记录实时上传云端,合作社理事会成员手机APP上都能查看。”
她看向赵副总:“您说的不符合规范的位置,具体是哪里?我们现在就可以调取该位置的全部施工影像记录——工地主要点位都有监控,云端存储。”
赵副总的表情僵了一瞬。
李建军赶紧打圆场:“可能是误会,可能是我们工程部看的位置不对……”
“位置不对就更要查清楚了。”周老爷子慢慢开口,保温杯盖子在桌上轻轻一磕,“二百四十万不是小数目,但工程质量更是天大的事。既然有疑问,那就现在查。沈老师,”他看向沈墨,“咱们合作社不是有青年突击队吗?让赵明他们配合,把赵总说的位置全都查一遍。今天查不完明天接着查,查清楚了,该谁的责任谁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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