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总裁的调研日（上）
调研日那天，北京下了今冬第一场小雪。
细碎的雪花飘在胡同新铺的青砖路上，很快化成了水。沈国梁早上六点就起来了，站在合作社办公楼门口，看着服务队的小伙子们扫雪——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动作整齐划一。
“栋哥，孙副总裁几点到？”赵明哈着白气跑过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数字化平台的实时数据。
“九点。”沈国栋看了看表，“还有三小时。手艺角那边准备好了吗？”
“娟姨带着李奶奶她们在排练呢。”赵明说，“今天要展示‘非遗手工现场教学’，李奶奶紧张得手都抖。”
沈国栋憨憨地笑：“告诉李奶奶，就当来的是普通客人。”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心里也打鼓。
这次调研的规格很高——新城市集团副总裁带队，区住建委、街道办的领导陪同，还有几家媒体的记者。说是调研，其实是考评。考评结果，直接关系到试点能不能继续，扶持资金能不能持续。
上午八点半，合作社理事会成员全部到齐。大家穿着正装，胸前别着合作社的徽章——那是赵明设计的，图案是四合院屋檐和现代齿轮的结合。
沈墨没穿正装，还是那身朴素的棉袄，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站在人群后面，像个普通的旁观者。
八点五十，三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胡同。
第一辆车里下来的是李建军，他快步走到沈国梁面前，压低声音：“沈理事长，孙副总裁今天心情不太好。集团总部对咱们项目的投资回报率有质疑，您……”
话没说完，第二辆车的门开了。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下来，戴金丝眼镜，穿深灰色羊绒大衣，手里拎着公文包。他的长相和孙正华有七分像，但气质更冷峻，眼神更锐利。
“这位就是我们新城市集团分管城市更新业务的副总裁，孙正明先生。”李建军介绍。
“孙总您好，欢迎来胡同合作社调研。”沈国梁伸出手。
孙正明轻轻握了握，手很凉：“沈理事长，久仰。你们这个试点，在集团内部可是争议不小啊。”
话里有话。
第三辆车里下来的是区住建委王副主任和街道办张主任。两人脸上都带着官方的笑容，但眼神里藏着担忧。
“孙总，沈理事长，咱们别在门口站着，进去聊吧。”王副主任打圆场。
一行人走进合作社办公楼。一楼的展示厅已经布置好了，墙上挂满了照片——从改造前的破败，到改造中的热火朝天，到改造后的崭新面貌。
沈秀娟担任讲解员，今天她穿了一身墨绿色旗袍，头发盘起，显得干练又优雅。
“各位领导，欢迎来到胡同合作社。这里展示的是我们一年来的改造历程……”
孙正明看得很仔细，不时停下来问问题。
“这张照片是居民投票的场景？投票率多少？”
“97.3%。”沈秀娟回答，“我们建立了完整的议事规则，所有重大决策都要经过成员大会表决。”
“这个表决，是实名还是匿名？”
“实名。”沈秀娟调出平板电脑，“每次表决都有记录，可追溯，可查询。”
孙正明点点头，没再追问。
走到手艺角展示区时，李婶和王奶奶正在现场教学——教几个孩子剪纸和腌咸菜。孩子们学得很认真，小手笨拙地拿着剪刀和菜刀。
“这些手艺，有市场化吗？”孙正明问。
“有。”沈秀娟调出销售数据，“手艺角开业三个月，总销售额十八万七千元，净利润四万二。产品通过线上平台和市集销售，已经形成了稳定客户群。”
“利润率才22%？”孙正明推了推眼镜，“太低了。传统手工艺要走高端定制路线，利润率至少要做到50%以上。”
李婶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嘴：“领导，我们这是老手艺，不是奢侈品。卖得太贵，老百姓就吃不起了。”
孙正明看了李婶一眼，笑了笑：“老人家，市场经济讲的是供需关系。好东西就该有好价格。你们这样低价销售，是对手艺的不尊重。”
这话让现场气氛有些尴尬。
沈墨走上前，平静地说：“孙总说得对，好东西该有好价格。但我们合作社的宗旨是‘共建共享’，手艺产品要走‘双轨制’——对内平价，保证居民消费得起；对外精品，体现手艺价值。赚来的钱，反哺社区。”
孙正明打量着沈墨：“您是？”
“我是沈墨，普通居民。”
“沈老师我认识。”王副主任赶紧介绍，“沈老师是合作社的顾问，很多好点子都是她出的。”
孙正明眼神闪烁了一下：“沈老师高见。不过，双轨制会不会造成内部腐败？比如，有人把平价产品倒卖出去赚差价？”
“我们有严格的监管。”沈国梁接话，“所有产品编号管理，居民购买要登记，限量供应。三个月来，没有发现一例倒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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