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电话的碎屏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只窥视的眼睛。那鞑靼骑兵被按在地上，仍在嘶吼：“这是妖物！能隔空传声，还能照见千里外的人影！他就是靠这个指挥明军，坏我王庭大事！”
王大人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目光在凌云与那“妖物”间来回游移。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苗突然“噼啪”爆响，映得众人脸上明暗不定。
“大人见过走马灯吗？”凌云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不起波澜。
王大人一愣：“节庆时常见，怎么了？”
“这物件的道理，与走马灯相似。”凌云缓步走到案前，拿起那部黑屏的卫星电话，“所谓‘照见人影’，是靠里面的镜子反射光影，就像万花筒能变出百种花样；‘隔空传声’不过是利用了空气震动，如同咱们在山谷里喊话能听到回音，只是这物件把震动攒得更紧些罢了。”
他将电话拆开——现代工艺的精密零件散落在案上，齿轮、芯片、电池板在古人眼中确实像某种精巧的机关。“您看，”凌云指着电池，“这里面藏着‘火引’，遇水会热，遇金属会响，却绝非妖术，只是工匠的巧思罢了。”
那鞑靼骑兵显然没见过内部构造，一时竟被问住，张着嘴说不出话。
王大人捻起一枚芯片，对着光细看：“这般细巧的纹路，倒像是苏州织锦的提花机……只是这材料，非金非木，倒有些像西域来的琉璃。”
“正是琉璃与精铁混合锻造，”凌云顺水推舟，“在下年轻时随商队走西口，在波斯商人手里换的，本是用来记路程、看星象的，被这鞑靼人瞧见，便编出妖物的谎话来。”他忽然提高声音，“你说我用它指挥明军，敢问昨夜黑风口火药窖受潮，是我对着这物件喊受潮的？还是它能自己飞过去撒草药？”
鞑靼骑兵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白。王大人何等精明，早已看出破绽，冷哼一声：“拖下去，好好审审他是怎么混进城的！”
亲兵将那骑兵拖走时，他仍在挣扎，却再也喊不出“妖术”二字。书房里终于安静，王大人重新打量凌云，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凌先生对这些‘奇技淫巧’，倒是颇为精通。”
“只是见得多了些。”凌云将零件收好，“乱世之中，多识一物，或许就能多活一日。”他话锋一转，“大人，眼下要紧的是落马泉那边。黑石部落是否可靠？”
提到正事，王大人收敛了探究，沉声道：“黑石部首领与小王子有杀子之仇，只是势单力薄不敢妄动。咱们许他粮草，又让他去‘夺’火药，既能削弱鞑靼，又能让他欠咱们人情，一举两得。”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李嵩带狗剩去，会不会太冒险？黑石部落毕竟是鞑靼分支。”
“狗剩比咱们想的机灵。”凌云想起那孩子用石头砸马腿的决绝，“而且她懂草药，黑石部落的伤兵正需要人治，这是最好的护身符。”
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亲兵撞进门来，手里举着支羽箭，箭杆上绑着块布条：“大人！北门外发现这个，是鞑靼人的挑战书！”
布条上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汉字：“三日之后，落马泉前，以炮决胜负，不敢应战者，皆为鼠辈！”
王大人将布条捏得发皱：“果然是冲着火炮来的。他们定是以为咱们不知火药已失效，想逼咱们出城决战。”
“那就接。”凌云看着布条上的字迹，“不仅要接，还要大张旗鼓地接。让城里百姓都知道，咱们要去落马泉‘会会’他们的火炮。”
“你是说……”王大人眼中精光一闪。
“示敌以弱。”凌云在城防图上圈出落马泉西侧的密林，“咱们假装怕了他们的炮，只派少量人马来‘送死’，引诱鞑靼主力倾巢而出。等他们进入密林，就用火箭点燃事先准备的硫磺，再从两侧山梁滚巨石堵死退路……”
他的指尖在图上划出一道弧线，如同无形的刀：“至于那些佛郎机炮，就让黑石部落‘顺手’牵走，送他们一份‘大礼’。”
王大人抚掌大笑：“好计策！就依你说的办！”他立刻传令下去，让士兵们故意在城头搬运“守城物资”，又让伙夫多烧些开水，装作要固守的样子，实则暗中调集精锐，准备突袭。
夜色渐深，凌云走出总兵府。应州城的街道上已燃起巡夜的火把，百姓们聚在街角议论纷纷，大多是担忧鞑靼的火炮。一个瞎眼的老妇拄着拐杖，嘴里念叨着：“老天爷保佑，可别让那些铁家伙炸开城门啊……”
凌云驻足听了片刻，转身走向城西的铁匠铺。老张虽不在了，他的徒弟们还在，此刻正借着炉火锻造箭矢，火星溅在他们冻裂的手上，却没人叫苦。
“凌先生！”一个年轻铁匠认出了他，连忙放下锤子，“您要的三棱箭头打好了，比普通箭头尖三分，淬了火，能穿铁甲！”
凌云拿起一支箭头，冰冷的金属透着锋锐。他忽然想起狼山嘴的硝烟，想起老张临终前护着炮膛的背影，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变得柔软。
“再加些倒钩，”他指着箭头，“射进去拔不出来的那种。”
“哎！”铁匠们立刻忙活起来，锤子敲打铁坯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响亮，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敲响战鼓。
凌云站在铁匠铺外，望着满天星斗。他知道，三日之后的落马泉，将是决定应州命运的关键一战。空投箱里的装备早已耗尽，他能依靠的，只有这双手，这群人，和这片土地上不屈的魂。
风雪又起，吹得火把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熄灭。就像这座城，就像城里的人，无论面对多少铁蹄与火炮，总能在黑暗中，守住那一点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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