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城的更鼓敲过三更,铁匠铺的火光依旧跳动。凌云蹲在熔炉边,看着张师傅将最后一根淬过火的铁钎扔进冷水,“滋啦”一声白雾腾起,在月光下散开如纱。铁钎顶端被锻造成尖锐的菱形,刃口泛着青幽的光——这是给宣府精兵赶制的破甲锥,对付鞑靼人的皮甲绰绰有余。
“凌校尉,五十根都成了。”张师傅用粗布擦着手,额上汗珠混着煤灰流进皱纹里,“这铁是从佛郎机铳的废枪管里融的,硬得很,捅穿三层牛皮跟玩儿似的。”
凌云拿起一根破甲锥,指尖划过冰凉的刃口。张公公的奏折已经快马送向京城,但他清楚,江彬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仅凭一封奏折未必能扳倒他。而血月就在三天后,“三眼”教绝不会善罢甘休,山神庙的地道被毁,他们必然会另寻突破口。
“张师傅,麻烦您再赶制二十个铁环,要能套住佛郎机铳的炮口那种。”凌云在地上画了个草图,“内径三寸,带锁链,越结实越好。”
张师傅瞅了瞅草图:“这是要锁住城门口那十门铳?”
“以防万一。”凌云点头。张公公虽暂时站在他们这边,但人心难测。那十门佛郎机铳架在城门口,像悬在头顶的剑,必须提前做好防备。
刚走出铁匠铺,就见王二狗举着灯笼跑过来,少年裤脚沾着泥,显然是刚从城外回来。“凌哥,苏先生说,山神庙那边有动静!”他喘着气,声音压得极低,“我们的人看到江彬的私兵在往西北方向转移,好像要绕到应州城后方的黑风口。”
凌云心头一紧。黑风口是应州城西侧的一处峡谷,地势险要,平时只有猎户敢走。若鞑靼人从那里偷袭,城防薄弱的西侧城墙根本挡不住。
“苏文带了多少人?”
“三十个宣府精兵,他让我问您,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不去。”凌云摇头,“江彬故意让我们看到转移,就是想调虎离山。黑风口地势复杂,一旦进去就可能被伏击。”他看向西侧城墙的方向,月光下,那里的城楼像个沉默的巨人,“我们守株待兔。”
回到城楼时,李嵩正对着地图发愁。案上摆着几个啃了一半的麦饼,旁边堆着从“三眼”教黑袍人身上搜出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图腾,角落里还沾着些黑色粉末。
“凌校尉你看。”李嵩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着,“黑风口虽险,但峡谷尽头是片沼泽,骑兵根本过不去。江彬若真想从那里动手,除非……”
“除非他想炸山。”凌云接过话头,“黑风口两侧是页岩,只要药量够大,就能引发塌方,把西侧城墙埋了。”他拿起一张符纸,凑近灯火,黑色粉末遇热后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这些符纸里掺了硝石和硫磺,根本不是什么法器,是伪装成符咒的炸药引信。”
李嵩倒吸一口凉气:“这‘三眼’教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他们本就和江彬勾结,想借鞑靼人的手搅乱北疆,趁机夺权。”凌云将符纸揉碎,“张公公那边有动静吗?”
“锦衣卫都被他派去‘巡查’了,说是巡查,实则是在城里搜刮百姓财物。”李嵩叹了口气,“我让衙役悄悄跟着,发现他们把搜刮来的绸缎、银两都往城西的货栈运,那里是江彬的产业。”
凌云冷笑一声。张公公果然靠不住,这是想两边讨好,若应州城守住了,他能凭“揭发江彬”邀功;若城破了,他也能带着搜刮的财物投靠江彬。
“让衙役盯紧货栈,别打草惊蛇。”凌云走到箭窗旁,望着城外漆黑的旷野,“王二狗,去通知苏文,让他分出十个人,换上鞑靼人的衣服,在黑风口外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不用真打,放几枪制造动静就行。”
“扮成鞑靼人?”王二狗眼睛一亮,“这个我会!去年抓过个鞑靼俘虏,我学他说话可像了!”
“记住,动静要大,让江彬以为鞑靼人的先头部队到了。”凌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打完就跑,别恋战。”
王二狗领命而去,李嵩却有些担忧:“这样会不会让鞑靼人真以为我们和他们有勾结?”
“越乱越好。”凌云望着血月的方向,夜空已经泛起淡淡的红,“江彬想借鞑靼人的势,我们就给他加把火,让他分不清谁是友谁是敌。”
四更天的时候,黑风口方向果然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是隐约的呐喊。城楼上的士兵立刻戒备,张公公被惊醒,穿着睡衣跑到城楼,脸色发白:“怎么回事?是鞑靼人来了?”
“公公莫慌,”凌云指着黑风口的方向,“像是小股鞑靼骑兵在试探,苏先生已经带人过去了,估计天亮就能回来。”
张公公探头往城外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风穿过峡谷的呼啸。他咽了口唾沫:“凌校尉,要不……把城门口的佛郎机铳调几门到西侧城墙?”
凌云等的就是这句话。“公公英明,只是这铳笨重得很,调过去怕是要天亮了。”他故意面露难色,“而且铳手都没经过训练,万一操作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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