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驿站的木门早已朽烂,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哀鸣,惊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凌云用军刀挑开门口的蛛网,月光顺着破窗照进来,照亮地上散落的干草和半截断裂的长矛——看样式是明军的制式,想来是之前戍边士兵留下的。
“先把火生起来。”周百户招呼村民们拾掇柴草,自己则将那个鞑靼头目捆在驿站的柱子上,解下腰间的水囊扔过去,“喝点水,好好想想该说什么。”
头目梗着脖子别过脸,水囊在地上滚了两圈,清水洒在干草上,洇出深色的痕迹。王二狗蹲在旁边,用树枝拨弄着刚点燃的火堆,火星子溅在他的粗布裤脚上,烫出几个小洞也浑然不觉:“凌哥,你说那告密的中原人,会不会是之前狼山那个大萨满的同伙?”
凌云没应声,目光落在驿站墙角的一堆旧账簿上。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毛笔字记着过往的粮草出入,最近的一笔日期停留在正德十一年冬——正是鞑靼人第一次大规模袭扰大同卫的时候。他随手翻开一页,看到“宣府卫调粮三千石”的字样,旁边还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扭曲的狼头。
“这符号……”周百户凑过来,眉头紧锁,“上个月我在粮仓的墙角也见过,当时以为是小孩乱刻的,没在意。”
凌云指尖划过那符号,纸页边缘的毛刺刺得皮肤发痒:“是‘血狼’部的标记,但又多了几笔。”他想起之前在狼山见过的图腾,“更像是……两个部落的合谋。”
话音刚落,被捆在柱子上的头目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喊着鞑靼话,眼神惊恐地盯着驿站门口。众人回头,只见月光下站着个黑影,手里提着盏油灯,灯芯的火苗在风里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投到火堆边。
“是……是陈主簿!”周百户失声喊道。
那人走进驿站,露出张清瘦的脸,正是大同卫负责粮仓账目的主簿陈修。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儒衫,手里的油灯晃了晃,照亮他嘴角的笑意:“周百户,凌壮士,别来无恙。”
凌云的手按在腰间的军刀上:“暗河密道的事,是你告诉鞑靼人的?”
陈修叹了口气,将油灯放在桌上,油光映着他眼底的红丝:“是,也不是。”他从袖中掏出卷纸,递给凌云,“这是粮仓的布防图,鞑靼人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画出来。”
图纸上的墨迹还很新,标注的巡逻路线、换岗时间与周百户所说的分毫不差。王二狗气得发抖:“你这汉奸!大同卫养你这么多年,你竟然……”
“我没给他们标密道。”陈修打断他,声音突然高了些,“那密道是洪武年间修的,除了历任主簿,没人知道具体位置。我故意在图上画错了入口,让他们往暗河走——那里的冰层薄,本就撑不住骑兵,再加上今日融雪,必出意外。”
众人都愣住了。头目在柱子上喊得更急,陈修看了他一眼,用鞑靼话骂了句什么,那头目立刻闭了嘴,脸色煞白。
“你到底想做什么?”凌云盯着他,“那符号是你画的?”
陈修的目光落在账簿上的狼头符号上,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块玉佩,上面刻着同样的符号,只是线条更柔和些:“这是‘归义部’的标记。我祖父是鞑靼人,当年率部归降大明,赐姓陈。”他摩挲着玉佩,“‘血狼’部恨我们归义部,说我们是叛徒,这次来,就是想抓我回去祭旗。”
周百户恍然大悟:“所以你故意给他们错的图纸,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血狼’?”
“不止。”陈修看向被捆的头目,“他叫巴图,是‘血狼’首领巴特尔的亲弟弟。抓了他,巴特尔必会方寸大乱,咱们就有时间加固粮仓了。”
凌云翻看那卷图纸,在角落发现个极小的批注:“三月初七,西墙有裂。”他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陈修的脸色暗了暗:“去年冬天雪大,粮仓西墙被冻裂了道缝,用石灰糊着,从外面看不出来。鞑靼人要是炸开那里,整个粮仓都会塌。”他看向周百户,“我本想上报,可卫指挥使说国库空虚,让我先瞒着……”
驿站外突然传来狼嚎,声音很近,像是就在驿站周围。周百户拔刀:“不好!是鞑靼人的狼犬!”
陈修吹灭油灯:“他们找来了,快从后窗走!我引开他们!”他抓起桌上的布防图,往驿站外跑,嘴里喊着鞑靼话,故意将狼犬的注意力引向远处。
凌云解开捆着巴图的绳子,用军刀抵住他的后颈:“带路,去密道的正确入口。”
巴图哆哆嗦嗦地应着,被王二狗推着往驿站后院走。周百户带着村民们紧随其后,火把的光芒在夜色里跳动,映着雪地上杂乱的脚印。
跑出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陈修的惨叫,夹杂着狼犬的狂吠。王二狗回头望了眼,咬着牙:“这陈主簿……”
“他是条汉子。”凌云的声音很沉,“记住他的名字。”
巴图带着他们在一片松林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块不起眼的青石板前。石板上刻着个“仓”字,与周围的石头混在一起,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就在……就在下面。”他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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