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在舷窗外翻涌，私人飞机正以最快航速飞向西南。机舱内却安静得能听到仪表低鸣。我面前的便携屏幕上，正播放着秦屿成紧急传来的影像资料。
画面是卫星照片和几张极其模糊、不知从什么旧设备里恢复的抓拍。云南，青龙镇，落月寨。稀落的木屋散布在山坳里，一条溪流泛着灰白的光。其中一张照片边缘，溪边石滩上，有个正在弯腰似乎捡拾什么的瘦小背影，衣服宽大破旧，看不清脸。
“这是三个月前某次地质勘测卫星偶然拍到的，分辨率很低。”秦屿成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结合户籍和陈阿贵的零星信息，基本可以确定，八年前被送到那里的男婴，如今还在寨中。当地人称那孩子叫……‘山娃子’，或者‘小安’。”
小安。辰安。
我的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八年。三千个日夜。他在那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山坳里，被叫做“山娃子”。
陆宇成的手轻轻覆盖在我紧握的拳头上，温暖的力道将我拉回现实。“‘夫人’的监视记录显示，他们对那区域的关注在三年前达到峰值，之后逐渐减少，但从未完全撤离。最近一次可疑信号出现在两周前。”
“他们在等什么？”苏晴坐在对面，膝盖上放着那个装有“星核”的特制保管箱。离开伯尔尼后，她坚持与我们同行。“等孩子长大？等他的‘容器’特质完全显现？”
“或者，在等‘钥匙’就位。”我看向机舱后方隔间。顾宇兰在那里，莉娜陪同。他的枪伤未愈，但坚持要来。注射了最新合成的“稳态调节因子”后，他体内的特殊波动被压制到最低，理论上不会引发远距离共鸣。但他本身，依然是“夫人”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还有四十分钟降落。”高远从驾驶舱回来，递给我一个加密平板，“落地后的路线安排。青龙镇有我们的人接应，但进山最后三十公里只能靠越野车和步行。落月寨几乎与世隔绝，寨子里的人很排外。直接闯入会引起警惕，如果‘夫人’的人混在其中，可能会打草惊蛇，对孩子不利。”
“你有什么建议？”陆宇成问。
高远调出几张照片，是几个穿着朴素、皮肤黝黑的男女。“我们安排了一支伪装成‘民间草药考察队’的小队，三天前已经进山，在落月寨外围的另一个村子建立了临时据点。带队的是老陈，四川人，懂苗语和当地土话，以前做过野外救援，熟悉山区。我们可以汇入他们，以采集稀有药材、聘请向导的名义，接近落月寨。”
“孩子的情况，考察队有消息吗？”我盯着屏幕上的山寨俯瞰图。
“老陈传回的消息有限。寨子很小，总共不到二十户，生面孔进去太显眼。他们只打听到寨子东头独居的陈阿贵老汉，确实带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孩子很少出来，偶尔跟着上山采药。孩子叫什么没人清楚，都随老汉叫‘娃子’。老汉脾气古怪，从不和外人多话。”高远顿了顿，“还有一点，老陈说那寨子周围的磁场有点怪，指南针偶尔失灵，但他们带的简易辐射检测仪没发现异常。”
磁场异常。和苏婉数据中记录的能量波动残留吻合。
“降落后的安排，按高远的计划执行。”我做了决定，“首要目标是确认孩子身份和安全，尽可能在不惊动任何潜在监视的情况下接触。如果确认是辰安……”我深吸一口气，“评估所有风险，制定撤离方案。‘星核’和因子药剂随时待命。”
苏晴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管箱外壳。陆宇成则开始检查随身装备，包括一套便携医疗包和几样应对山区紧急情况的工具。
机舱后方的隔间门轻轻打开，莉娜走了出来，面色有些严肃。“沈小姐，顾先生的情况需要关注。他体温有轻微升高，伤口愈合正常，但血液中的‘稳态调节因子’代谢速度比预期快15%。虽然目前波动仍在安全阈值内，但长时间维持高浓度注射可能有未知副作用。而且，”她压低声音，“他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问孩子的细节，我担心他进山后会失控。”
“给他镇静剂，必要时使用。确保他不能单独行动。”我冷声道。顾宇兰的悔恨和急切我理解，但绝不能让他成为行动中的变数。
飞机开始下降，穿透云层。下方是连绵起伏的墨绿色山峦，如同巨兽沉睡的脊背。青龙镇像一块小小的灰斑，嵌在群山褶皱之中。
我的孩子，就在那片群山深处。
八年了。
飞机轮子触地的轻微震动传来。我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已被压下，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舱门打开，潮湿闷热的山风裹挟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群山沉默矗立。
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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