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广场上空庆典的彩旗无力地垂落,像被抽去了筋骨,软塌塌地贴在旗杆上。
昨夜那场无声的风暴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压得人胸口发闷。
光线灰白,晨雾未散,整座城市像是刚从一场集体昏迷中苏醒,脚步虚浮,眼神恍惚。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浓烈到几乎凝成实体的辣汤香气,混杂着下水道泛上来的潮湿霉味,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像是烧焦电线般的刺鼻焦糊味。
这气味并不令人作呕,反而带着某种粗粝的生命力,像伤口结痂时渗出的血与汗,在冷风中蒸腾成一种近乎神圣的烟火气。
市民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脚步仓皇。
他们对刚才发生的混乱只有模糊的记忆:一瞬间的耳鸣、眼前闪过的猩红光影、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有人说是集体癔症,有人说是新型神经毒气袭击。
但没人敢回头再看一眼凤凰巨像的方向。
恐惧是无形的鞭子,抽着他们匆匆离去。
林川仍站在原地,被巨像投下的阴影完整覆盖。
他穿着那件打了补丁的围裙,布料早已洗得发白,右肩处一块深褐色的补丁格外显眼,像是旧日某次燃烧后留下的烙印。
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根钉入地面的桩。
三十个曾被“茧孢”寄生的人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
他们的皮肤泛着病态的青灰,额角沁出冷汗,手指痉挛般抠抓着地面。
眼中的血色正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与虚弱,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中挣脱,灵魂尚未完全归位。
老管拄着拐杖走来,木杖叩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浑浊的眼珠转动着,目光扫过那些幸存者,又落在林川背上,嘴唇嗫嚅了几下,才沙哑地吐出两个字:“结束了?”
“不。”林川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清晰得让人脊背一寒,“刚刚开始。”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指尖微光流转,轻轻触碰其中一个被称为“白蛛”的男人额头。
那男人猛地一颤,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喉咙。
紧接着,一缕灰蒙蒙的气息从他眉心溢出,细若游丝,却被林川指尖的微光稳稳捕获。
那是一段破碎的意识残片,夹杂着不甘、恐惧,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渴望。
“我们……也曾想活着……”残识在他指尖低语,声音像是从一口枯井深处传来。
林川没有回应,只是将这缕残识小心翼翼收拢,封入袖中一枚暗红色的符纸内。
他知道,这不是谎言。
每一个被“茧孢”寄生的人,在意识彻底湮灭前,都曾是这张蛛网中最挣扎的猎物。
毒蜂许诺力量,赐予他们操控他人意志的能力,代价却是燃烧生命本源,最终化为引爆“茧核”的一次性炸弹。
楚歌带着队员从阴影中走出,战术靴踏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们动作利落,迅速将那些虚弱的宿主扶起,检查瞳孔反应,测量脉搏,低声安抚。
一名年轻队员忍不住问:“队长,这些人……怎么办?”
楚歌没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林川的背影。
片刻后,他沉声道:“送去后巷,交给顾晚姐。林川有办法。”
这不是命令,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
在这座被阴影笼罩的城市里,林川和他的小馆,就是那个能处理一切“不干净”东西的终点站。
夜色渐深,小馆天台被几盏暖黄色的灯照亮。
灯光昏黄,映照出药炉里翻滚的赤红汤液,热气袅袅升腾,带着浓郁的辛辣与草药苦香。
没有欢呼,没有庆功宴,只有沉默和忙碌。
顾晚跪坐在地,手中拿着浸透特制药汁的棉布,为幸存者擦拭手臂与脖颈。
药汁接触皮肤时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像是有看不见的东西在退散。
她指尖微凉,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林夏则在一旁操作便携设备,耳机里不断传出神经信号的波形图与警报音。
“B-7号患者体内仍有微弱电流波动,疑似残留神经丝线。”她皱眉报告。
林川独自站在天台边缘,手中托着一个古朴的陶瓮。
瓮身刻满晦涩符文,底部隐隐透出暗红光芒。
瓮中盛着半满的“驱秽母汤”,汤色赤红如血,冒着丝丝热气,辛辣气味扑面而来,刺激得人眼角发酸。
他将那缕“白蛛”的残识缓缓沉入汤中。
灰色气息一触汤液,立即发出“滋滋”的轻响,如同冰块坠入滚油,却不消散,反而在汤中蜷缩成团,慢慢变得澄澈透明,泛起柔和的微光。
顾晚处理完最后一个幸存者,走到他身边。
清冷的月光照亮她略带疲惫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望着陶瓮中那团温和的光,轻声问:“真的能净化吗?他们的意识被污染得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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