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神来村的屋顶都盖了层薄白,院子里的核桃树彻底成了光秃秃的枝桠,风一吹,枝桠相互碰撞,发出 “呜呜” 的响,像谁在低声哭。崔珍珠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蹲在猪圈旁给猪添饲料,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很快就化成了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却像没察觉似的,眼神空洞地盯着食槽里哼哼唧唧的猪。
从庙会那件事之后,日子就成了一潭发臭的死水。
李秀兰攥着她的把柄,刁难从未停过。
靳长安依旧是那副浑样子。
珍珠的心,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冷漠和刁难中,一点点冷透的。
她从一开始的偷偷喝酒,到当着靳长安的面一口一口小嘬,喝完便忘却烦恼沉沉睡去。
抽烟也是越来越频繁,她不停的吞云吐雾,觉得心里那股憋闷的气,好像随着烟雾吐出去了一点。
靳老汉第一次看到她抽烟的时候,眉头皱得紧紧的,劝她:“别抽,伤身子。” 珍珠抬起头说:“爹,没事,抽着玩。” 靳老汉看着她眼里的绝望,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气。他知道这个家对不住珍珠,可他老了,管不了儿子,也管不了老伴,只能眼睁睁看着珍珠一点点沉沦。
六六在腊月里走了。
他实在熬不下去,趁一个深夜,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偷偷离开了神来村。珍珠知道后,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喝手里的酒。这个少年,曾给她带来过短暂的、错误的悸动,可最终,也只是她悲惨生活里的一个过客,留不下任何痕迹。
日子一天天挨着,转眼就到了年关。
珍珠养的那两头猪,长得肥肥壮壮的,靳老汉说:“这猪养得好,能卖个好价钱,正好给孩子们买新衣服,再办点年货。” 珍珠听了,心里却没什么波澜,这两头猪,是她这半年来唯一的寄托,可她知道,卖猪的钱,最终也落不到她手里。
腊月二十八那天,靳长安联系了县城里收猪的贩子。
贩子来了,围着猪转了两圈,出价一千二百块。靳长安立马答应:“行,就这个价!” 贩子把猪赶上三轮车,付了钱,靳长安接过那一沓崭新的钞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转身就揣进了自己口袋。
珍珠站在一旁,看着他把钱揣起来,心里那股积压了许久的火气,突然就窜了上来。她走过去,盯着靳长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卖猪的钱,给我一半。”
靳长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给你一半?你要那么多钱干嘛?家里的钱,自然是我管着。”
“这猪是我喂大的!” 珍珠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喂,这钱,我凭什么不能要一半?”
“凭什么?” 靳长安把脸一沉,“这家里我是男人,钱就该我管!你一个女人家,拿着钱只会乱花,赶紧给我戒了你那抽烟喝酒的乱毛病!”
“我乱花?” 珍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了,“我喝酒抽烟,都是被你们逼的?你整天不顾家,你妈天天刁难我,我心里得苦没处说,我无处排解,难道要我去死?” 她转身从西窑里拿出一瓶没喝完的白酒,拧开盖子,对着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和决堤的眼泪混在一起。
李秀兰听到争吵,赶紧跑过来,指着珍珠的鼻子骂:“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还好意思要钱?”
“我不要脸?” 珍珠看着李秀兰,又看了看靳长安,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在这个家,当牛做马,带孩子,喂猪,做饭,洗衣,你们谁把我当人看了?现在卖猪了,想起我是女人,不该管钱了?”
她又灌了一口酒,指着靳长安的鼻子,骂道:“你就是个窝囊废!没本事赚钱,只会打老婆,只会喝酒鬼混!你看看你,除了装好人,你还会什么?络腮胡子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你呢?你只会跟在别人后面捡破烂,只会被人骗,只会在家里欺负女人孩子!”
靳长安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地冲过去,想打珍珠:“你个臭三八,敢骂我!”
珍珠这次没有躲,反而迎了上去,把酒瓶举起来,对着靳长安的头就砸了过去:“你打!今天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
酒瓶 “哐当” 一声砸在靳长安的肩膀上,碎了一地,酒液溅了他一身。靳长安疼得 “哎哟” 一声,后退了两步,看着珍珠眼里的疯狂,竟有些害怕,不敢再上前。
李秀兰尖叫着扑过来,想帮靳长安,却被珍珠一把推开:“你别碰我!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仗着一点破事儿,天天欺负我,以为老娘怕你?大不了鱼死网破,让全村人都知道你们靳家的丑事!你儿子光着腚在瘦猴家和野鸡抱着亲嘴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了?老娘就是和六六睡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老娘”这两个字从珍珠口中说出来,珍珠陌生到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她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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