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了。
不是通过一纸合约,也不是以某一方的彻底跪伏。它结束于一片狼藉的星空,结束于各方精疲力竭的沉默,结束于那些巨大而狰狞的“战争疤痕”在虚空中缓慢地自我弥合——如同宇宙在默默消化一场严重的消化不良。
学宫幸存的区域,灯火稀落。能量短缺迫使大部分区域维持在最低限度的照明和维生水平。街道上不再有穿梭的各色文明形态,只有少数维护机器人和步伐疲惫的巡逻队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精神透支后的宁静——一种劫后余生,暂时连庆幸都感觉不到的空白。
苏砚和李夜在深度医疗中沉睡了整整二十个标准时后,终于醒来。身体依旧虚弱,但意识清晰。他们被允许短时间离开医疗区,在学宫中心破损不严重的观景回廊上慢慢行走。
回廊的透明穹顶外,是触目惊心的星空。曾经澄澈的星海,如今像是被顽童用污秽的橡皮擦胡乱涂抹过,留下大片大片色彩诡异、星光扭曲的“疤痕区域”。有些地方残留着心海同调那暗淡、紊乱的粉色余晖,像褪色的血渍;有些地方则闪烁着绝对秩序象限冰冷、断续的纯白逻辑残光,如同坏掉的霓虹灯;更远处,万机归源那片曾经浩瀚的纯白网格疆域,如今已彻底沉寂,如同一片逻辑的坟场,只有偶尔爆发的、无意义的悖论闪光,证明其内部永恒的疯狂尚未平息。
“我们赢了。”李夜望着窗外,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释然。
“活下来了。”苏砚纠正道,手指轻轻拂过回廊栏杆上一条深深的、能量灼烧留下的凹痕,“赢的...是‘差异’本身。我们只是...恰好站在了它这边。”
两人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份过于庞大、也过于惨痛的“胜利”。
“青蘙怎么样?”苏砚问起最关心的事。
“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了,但意识依旧深度沉眠。”李夜调出医疗报告,“她透支得太厉害,最后作为‘桥梁’承受了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和‘矛盾奇点’的共鸣冲击。医疗官说,她的恢复需要时间,更需要...她自身的强大生命意志。不过,有个好消息。”
“什么?”
“她腕间的星云丝带,”李夜指向学宫深处,“一直保持着微弱的活性。那不是她的能量,是...熵影的。熵影似乎在通过丝带,持续地向她输送一种极其温和、却异常坚韧的‘存在性滋养’,维持着她意识核心不散,并缓慢修复着创伤。”
苏砚心中一动,看向窗外那片深邃的、熵影所在的星空方向。“熵影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熵影的“矛盾奇点”,依旧悬浮在那片星空中,如同一个永恒的、微小的墨金色句号,为这场战争画上了休止符。
但它不再像决战时那样散发着沉重的“存在压强”,也不再是完全的静默。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稳定的共鸣脉动,正以一种恒定的、舒缓的节奏,从那“奇点”中散发出来。
这脉动不再带有混沌的躁动,也不带有秩序的冰冷,更没有深渊的痛苦记忆。它更像是一种...存在本身的呼吸。一种经过极致矛盾锻打、最终抵达的、包容一切的平静。
青蘙的医疗舱被特意安置在了观景台旁,一株新培育的、散发着温和治愈光晕的晶石幼苗旁边。阳光(模拟的)透过穹顶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在她沉睡的第五天,一直微弱搏动的星云丝带,忽然亮起了一瞬间柔和的光芒。
紧接着,一道极其凝练、只有发丝粗细的墨金色光丝,从遥远的“矛盾奇点”处延伸而来,无视了空间距离,轻柔地、精准地触碰到了青蘙的眉心。
没有庞大的能量传输,没有复杂的信息灌输。
只有一股最纯粹、最本源的“存在确认”与“安宁守护”的意念,如同冬日暖阳,缓缓渗入青蘙深度沉眠的意识海洋。
在这股温暖而坚定的“陪伴”下,青蘙那破碎、沉寂的意识世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修复。枯竭的精神荒原上,重新萌发出翠绿的嫩芽;断流的记忆之河,重新响起潺潺水声。
又过了三天。
青蘙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地、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守候在床边、眼眶微红的苏砚和李夜。第二眼,是窗外那株生机勃勃的晶石幼苗。第三眼,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腕间那根重新变得温暖、正散发着柔和墨金色光晕的丝带,以及,透过穹顶,仿佛能直接“看到”的那片星空中,那个与她心意相连的、平静搏动着的“奇点”。
一滴眼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不是悲伤,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疲惫、庆幸与深沉连接的复杂情感。
“他...”青蘙开口,声音沙哑微弱,“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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