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阴霾低垂,寒气刺骨。
紫金山南麓,1044团的阵地上,挖掘工事的号子声、锹镐与岩石的碰撞声彻夜未息。
顾修远几乎一夜未眠,在天亮前再次巡视了主阵地天堡山,看着初具规模、层层叠叠的壕沟、机枪巢和伪装巧妙的迫击炮位,他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一分。
回到团部,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派往东南方向的侦察班长就踉跄着冲了进来,浑身尘土,脸上混杂着疲惫与无法抑制的悲愤。
“团长!”侦察班长气喘吁吁,声音嘶哑,“前方……前方传来消息!无锡……丢了!”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滞,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名侦察兵。
侦察兵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继续报告:“鬼子主力已经扑向了锡澄线,正和我们在江阴要塞那边对峙!但还有一股鬼子,像是清扫战场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愤怒和悲伤:“他们摸到了无锡城外的寺头镇刘家宕村一带,听说那里有咱们的部队驻扎,先是派了飞机过来,贴着树梢飞,又是侦察又是扫射……然后,下午两点光景,大批鬼子兵就从东北塘天池巷那边压过来了!”
“驻守在那的是……是88师的一个营!”侦察兵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他们没撤!就在长巷那边,跟鬼子干上了!打死打伤起码上百个鬼子,还打死了十多个军官……”
“后来呢?”周岘白攥着拳头,声音低沉得可怕。
“后来……鬼子人太多了,炮也凶……那个营……被打残了……退到了长巷河北面的张塘岸……最后……最后……”
侦察兵再也忍不住,眼泪混着泥土流了下来:“最后没有一个退下来的!全都……全都战死了!无一人苟活!直到最后一个人!”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88师!那是淞沪战场上最能打的德械师之一!
如今它的一个残营,竟在无锡城外的一个小村庄里,打到了最后一兵一卒,全体殉国!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夹杂着血块,浇在了每个人火热而紧张的备战情绪上。
它无比残酷地宣告:鬼子已经近在咫尺!战斗的惨烈程度将超乎想象!失败和死亡,越来越近!
顾修远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指挥部里每一张苍白的脸,他走到侦察兵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休息吧。”
然后他转向全体指挥人员,声音坚定而沉着:“都听到了吗?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敌人,这就是我们要打的仗。”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我们身后,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我们无路可退,也不打算退。88师的兄弟们用生命告诉我们,鬼子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用一个营换来了上百个鬼子的命!马上,该我们上了!”
冰冷的秋雨无法洗刷弥漫在无锡寺头镇上空的浓重烟尘和更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的日军士兵而言,这里不再是战场,而是放松和“娱乐”的乐园。
“嘿!西村!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一坛子米酒!”一个矮胖的日军上等兵踢开一间烧塌了半边的屋门,从废墟里拖出一个沾满灰烬的陶罐,咧嘴大笑,露出满口黄牙。
“笨蛋!找找还有没有‘花姑娘’!酒什么时候都能喝!”另一个瘦高的日军曹长西村,提着还在滴血的三十式刺刀,眼神贪婪地扫视着冒着青烟的断壁残垣。
他的军靴踩过一滩暗红色的泥泞,发出噗嗤的轻响,那泥泞里还混着几片破碎的瓷器和一件小孩的花布袄。
不远处,一群日军士兵正围着几个哭喊挣扎的妇女,淫笑声、撕扯布帛声和绝望的哀嚎混杂在一起,刺破了天空。
一个老汉哭喊着冲过去想保护自己的女儿,被一名日军士兵随手一枪托砸在太阳穴上,哼都没哼一声就瘫软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火焰在寺头街上蔓延,噼啪作响。
日军士兵们拿着火把,随意点燃任何还能燃烧的东西,房屋、草垛、甚至堆在路边的农具。
他们享受着这种毁灭的快感,看着火焰吞没一切,仿佛这样才能彻底驱散之前遭遇零星抵抗带来的晦气。
“这些支那猪,就像虫子一样!”片桐大队的一名中队长,野田少佐,拄着军刀,满意地看着这片“皇军”威光下的“秩序重建”,对身边的副官说,“只有用火焰和鲜血,才能让他们懂得敬畏!”
在长巷附近的一处农家院落,几个日军士兵发现了一个地窖入口,但他们没有立刻下去,而是拖来了这家的主人:一对老夫妇和他们的儿子。
“说!下面藏着什么?是不是支那兵?”翻译官狐假虎威地吼叫着。
老夫妇跪在地上磕头,哭着说下面只是些红薯过冬的粮食。
“八嘎!”一个日军军曹不耐烦地一耳光抽翻老汉,用刺刀抵住他们儿子的喉咙,“不说,死啦死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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