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了点头:“说得不错。年纪轻轻能想到这一层,很难得。”他话锋一转,看向陆衍,“你们俩,一个搞代码,一个研哲学,南辕北辙,倒是怎么聊到一块儿去的?”
关键问题来了。
陆衍接过话头,语气自然:“偶然在图书馆遇到的。当时我正为一个算法模型的伦理边界问题困扰,听到她和同学讨论康德的‘绝对命令’,很受启发,就冒昧请教了一下。”他侧头看了林溪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排练好的、“回忆起初见时”的微光,“后来发现,她的很多想法,都能给我带来不同的视角。”
林溪配合地低下头,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甜蜜回忆意味的弧度。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菜陆续上齐。席间气氛还算融洽。陆老爷子又问了些关于林溪家庭(林溪按计划模糊应对)、未来规划(陆衍回答互相支持,稳步前行)等问题,两人都依计行事,应答得体。
就在林溪以为这场考验即将平稳度过时,陆老爷子放下筷子,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溪溪啊,听说你父母都是老师?书香门第,很好。下次有机会,也请他们一起来坐坐,吃个便饭。”
邀请家长?!
这完全超出了合同范畴,也远远超出了林溪的心理准备!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预案里都没有这一条!她该怎么办?直接拒绝会显得很奇怪,答应下来更是天方夜谭!
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膝盖上的餐巾,指尖冰凉。她能感觉到陆衍的目光也瞬间锐利起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溪的余光瞥见了桌面上那套精美的青花瓷餐具,脑海中猛地闪过方案里关于陆老爷子喜好的描述——古典文学、茶道。一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浮现。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抬起眼,脸上重新漾起略带歉意的柔和笑容,声音依旧平稳:“谢谢爷爷好意。不过我爸妈都是比较传统内向的人,怕生,也不习惯太正式的场合。上次我跟阿衍说起爷爷您喜欢茶道,我爸还念叨,说他收藏了一套有关唐代煎茶的古籍复刻本,要是知道有机会,肯定想跟您探讨探讨呢,就怕他来了拘束,反而扫了爷爷的雅兴。”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陆老爷子的兴趣点(茶道),同时用“父母内向怕生”合理解释了不便见面,还抛出了一个“古籍复刻本”的诱饵,既显示了自家并非毫无底蕴,又给了陆老爷子一个未来可能的话题切入点,全段话里没有一个字直接拒绝,却委婉地表达了不便。
陆老爷子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微亮:“哦?唐代煎茶?你父亲也研究这个?”
“只是业余爱好,比不上爷爷您专业。”林溪谦逊地微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陆衍适时地接话,将话题引向了茶道的一些专业知识,气氛重新回归融洽。
这个小插曲有惊无险地度过。林溪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饰着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她感觉到,身旁陆衍看向她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之前纯粹评估的东西。
家宴在一种看似宾主尽欢的氛围中结束。陆老爷子看起来对林溪颇为满意,临别时还嘱咐陆衍要多照顾她。
回程的路上,夜色已深。城市璀璨的灯火透过车窗,在陆衍平静的侧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车厢内依旧沉默,但气氛似乎与来时有些微妙的不同。
“今天,”陆衍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你的临场应变,超出预期。”
这是他第一次给出“符合预期”之外的评价。
林溪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尤其是处理我祖父最后那个问题的方式。”他补充道,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数据模型中,应对此类突发状况的成功率远低于40%。你的策略,有效率估计在85%以上。”
他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了最高级别的认可。但林溪听着,却感觉不到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这依然是一场基于数据和效率的评估。
“我只是……不想搞砸这场交易。”她轻声说,将目光投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夜色,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陆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头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再说话。
车子停在宿舍楼下。林溪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我上去了。”
“嗯。”陆衍应了一声,“合同款项,会在24小时内支付到指定账户。下次任务安排,会提前通知。”
“好。”
林溪推开车门,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宿舍楼,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仿佛要踏回属于自己的真实世界。
陆衍坐在车里,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宿舍门内,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波动。
他打开手机,调出“理想女友”算法的评估界面。在林溪的档案下,原本空白的“非标准参数评估”一栏,他手动输入了新的备注:
// 观察记录001:具备优秀的危机处理能力与情绪稳定性。策略:利用对方兴趣点进行话题转移与关系拉近。效果:显着。
// 新增待观察项:在压力环境下,其‘真实反应’与‘角色扮演’的边界模糊度。
他关掉界面,启动车子,融入夜色。
宿舍里,林溪靠在紧闭的门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果然有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那个数字清晰刺眼。交易完成了第一步,她很“成功”。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色的光痕,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第一次“实战”结束了,报酬也已到手。但林溪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似乎从今晚起,开始变得不一样了。那份冰冷的合同,真的能约束住所有即将失控的变量吗?而她在这场真假难辨的戏里,又能全身而退吗?
悬念,如同这深沉的夜色,愈发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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