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的奏表与林枫所献的两张方略,很快便摆在了朱元璋的龙案之上。奉天殿内的风波余韵未消,这份奏表与方略的到来,无疑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弹劾案,投下了一颗足以改变局势的棋子。
朱元璋仔细翻阅着奏表,朱标那恳切中带着委屈与决绝的文字,以及将调查权主动交还、并请求反查涂节的提议,让他那常年冰封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当他的目光落到那两份附加的方略上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时疫防疫疏》、《金疮药改良方略》。
名称朴实无华,但其中的内容,却让这位起于微末、深知民生多艰的开国皇帝,无法等闲视之。
《时疫防疫疏》中,林枫并未提出什么神奇的药方,而是系统地阐述了“时疫”多由“秽气”(病原体)通过不洁饮食、水源传播的理念。他提出了一系列具体措施:加强城乡水井管理,推行饮水煮沸;处置污物,清理沟渠,石灰洒扫;设立简易“防疫所”,隔离病患,并使用艾叶、苍术等常见草药烟熏消毒;甚至建议在军中及人口稠密处,推广用特定草药煎汤代茶饮,以作预防。条条框框,细致入微,虽无惊世之语,却充满了务实与可操作性,直指时疫防控的关键环节。
而《金疮药改良方略》则更让朱元璋动容。他出身行伍,深知将士外伤之苦,也明了一副好的金疮药于军中有多重要。林枫提供的改良方,在原有配方基础上,优化了几味药材的配伍比例,并加入了几味看似平常、却颇具巧思的辅药,详细注明了新的炮制方法。根据方略所言,此改良药方能更强效地止血生肌,减少溃脓风险,加速伤口愈合。若真能如此,于大明将士而言,不啻为多了一道保命符。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纸张,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看向侍立一旁的毛骧,声音平淡无波:“毛骧,林枫献上的这两张方子,你怎么看?”
毛骧躬身回道:“回皇爷,卑职不通医术,然观其《防疫疏》所列条款,与民间一些行之有效的土法颇有相通之处,且更为系统周全。至于《金疮药方》,已交由太医院几位擅治外伤的老吏目初步研判,皆言其配伍精妙,理论上确应优于现行军中之方,然具体功效,尚需实际验证。”
“验证?”朱元璋哼了一声,“是得验证。传咱的旨意,将《防疫疏》抄录,发往江南各布政使司及五军都督府,令其因地制宜,酌情推行,观其后效。至于这金疮药……”他略一沉吟,“着工部辖下药坊,按此方先试制一批,送至京营,选一部将士试用,详细记录效用,速速报来!”
“臣遵旨!”毛骧凛然应命。
“另外,”朱元璋目光重新落到朱标的奏表上,“太子所请,准了。涂节弹劾林枫一事,以及太子反诉涂节可能受人指使、构陷储君一事,皆由你锦衣卫一并彻查!给咱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涉及何人,不得徇私!”
“是!”毛骧眼中精光一闪,知道这是皇帝赋予的尚方宝剑。此案牵连东宫与御史台,甚至可能指向后宫,可谓棘手,但亦是立下大功的绝佳机会。
圣旨很快颁下。朝野听闻,反应各异。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官员,见皇帝不仅没有追究林枫,反而采纳其方略,并令锦衣卫严查弹劾之事,顿时嗅到了不同的风向,对太子和林枫的态度悄然转变。
而御史台内,更是引发了一场不小的地震。涂节得知消息后,脸色煞白,整日坐立不安。他背后的指使者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于撇清关系,甚至开始暗中布置断尾求生的手段。
皇帝的旨意,如同春风化雨,瞬间缓解了林枫所面临的巨大压力。原本在太医院中那些或明或暗的审视、排挤目光,似乎一夜之间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掺杂着敬畏、嫉妒与好奇的情绪。连院使胡磬见到林枫时,脸上的笑容也勉强挤得真诚了几分。
林枫对此泰然处之。他深知,这一切都建立在“有用”的基础上。献方之举,暂时安了朱元璋的心,也为自己赢得了喘息之机。但他并未放松警惕,吕氏及其党羽绝不可能就此罢手,朝堂风波虽暂息,宫闱暗斗必更烈。
他如今有了御医的正式身份,又得了皇帝一定程度的认可,行动上便比之前自如了不少。他开始有意识地利用太医局的资源,一方面继续深入研究那“幽昙”与“紫髓石”之谜,另一方面,则开始着手进行一些更基础的准备。
他向太医院申请了一批常见的药材,以及一些简单的器皿,如不同规格的陶罐、瓷碗、竹篾、纱布等。理由是“精研药性,改良剂型”。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在凝曦殿偏殿一间被他临时辟为“药室”的小房间内,林枫开始了他的“土法”实验。他首先要解决的,是基础的消毒和提纯问题。没有现代的设备,他只能利用现有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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