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声刚过,奉天殿的铜钟已响彻皇城。朱标身着太子常服,腰间悬挂的玉圭随着步伐轻响,提前半个时辰便抵达殿前。昨日造纸司递来的营收账册还揣在袖中,那密密麻麻的数字背后,藏着的不仅是工坊革新的成效,更是缓解边防经费窘迫的希望。
卯时三刻,朱元璋龙袍加身步入殿中,御座上的琉璃龙纹在晨光中流转着冷辉。“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的唱喏声刚落,朱标便稳步出列,躬身行礼:“父皇,儿臣有造纸司近两月营收账册呈上,乞请御览。”
内侍将账册呈至御案,朱元璋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当目光落在 “两个月营收三十八万三千七百贯” 那一行时,原本紧绷的嘴角微微上扬:“哦?这么多!这水力造纸术果然没白投入,看来当初准你扩建造纸司是对的。”
“全赖父皇支持与工匠们尽心钻研。” 朱标顺势进言,“儿臣昨日接到汤和将军急报,沿海筑城已开工三月,原定三十万贯经费仅余四万,如今砖石、民夫工钱皆有缺口。这造纸司营收盈余恰好富余,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将此款直接拨付浙江都司,解汤将军燃眉之急。”
话音刚落,殿中便响起一阵细碎的骚动。户部左侍郎张瑄率先出列,此人乃是淮西勋贵子弟,其叔父曾随朱元璋攻破集庆:“陛下三思!造纸司营收应归入国库统筹,如今北疆军饷待发、京营粮草需补,若尽数拨给沿海,中枢用度恐难以为继啊!”
紧接着,都察院佥都御史李存义也上前一步,他是李善长的姻亲,语气更为恳切:“太子殿下仁心可嘉,然祖制有云‘边饷需户部勘合后支给’,未经部议便直接拨款,恐开乱制之先河。汤将军筑城虽急,也应按程序奏请,岂能因一时便利坏了规矩?”
两人话音刚落,又有三四位文臣相继站出附和,皆是淮西籍或与李善长有旧谊者。张瑄甚至话锋一转:“况且沿海卫所城修筑,原议定以州县税赋及没官财产充用(引自汤和筑城经费史料),如今擅自挪用造纸司盈余,岂不是让州县官吏推诿责任?”
朱标没想到会遭遇如此密集的反驳,脸颊微微发烫,正要据理力争,却见李存义又道:“太子殿下久居东宫,恐不知国库调度之难。去年陕西大旱,赈灾银粮尚欠八万贯,若先给了沿海,灾民嗷嗷待哺,臣等何以应对?”
这话正中要害,朱标一时语塞,立在殿中进退两难。御座上的朱元璋早已面色铁青,指节叩击御案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待最后一位官员说完,他猛地起身,龙袍扫过案上的账册:“够了!诸卿舌灿莲花,倒是比处理政务勤勉得多!退朝!此事日后再议!”
说罢,朱元璋拂袖而去,留下满殿面面相觑的官员。朱标望着父亲决绝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默默跟上步入谨身殿。
刚进殿门,朱元璋便将账册狠狠摔在案上:“你瞧瞧那群东西!一个个冠冕堂皇,实则全是李善长的爪牙!” 他指着殿外,语气中满是怒火,“张瑄是他门生,李存义是他姻亲,就连那几个附和的,哪个没受过李善长的恩惠?他虽致仕回了定远,朝堂上的根须却半点没断!”
朱标连忙上前扶住父亲手臂:“父皇息怒,气坏了龙体得不偿失。”
“他李善长算个屁!也配气坏咱?” 朱元璋粗声驳斥,胸口却仍剧烈起伏,“咱当初抬举他做丞相,是念着淮西同乡的情分,可他倒好,结党营私,连太子的话都敢拦!若不是看在开国功勋的面子上,咱早把他揪回来问罪!”
发泄片刻后,朱元璋的怒火渐渐平息,目光落在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上,语气添了几分疲惫:“今日朝会耽搁这许久,政务堆得像山。说起来,那四辅官真是越发没用了。前日让他们拟个赈灾章程,翻了三天经史子集,写出来的东西全是空话,连粮道调度都搞不清楚,简直是现学现卖!”
朱标闻言,轻声道:“父皇,丞相制度传承千年,早已是中枢运转的枢纽。骤然废除,朝中无总揽全局之人,四辅官本是文臣,不通庶务也在情理之中。这制度变革如同移山填海,哪能一蹴而就?如何建立新的辅政体系,还需慢慢摸索。”
朱元璋愣了愣,转头看向朱标,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赞许:“你能想到这一层,比那些只会引经据典的腐儒强多了。咱就是气不过那些淮西老臣把持朝政,连你推行的好事都要阻挠。” 他拉过朱标的手,将一份奏折推到他面前,“来,咱父子俩一起看看。这是陕西布政使的赈灾奏报,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朱标俯身细看,眉头微蹙:“陕西粮库空虚,仅靠本省存粮不够。儿臣以为,可从河南、山西调粮十万石,再从造纸司盈余中先拨三万贯,雇当地民夫修缮水利,既解燃眉之急,又能长远减灾。”
“与咱想到一处去了。” 朱元璋赞许点头,又递过另一份军报,“再看看北疆的,蓝玉说要增配火铳,你觉得该给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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