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组录制终于在林久久感觉快要虚脱时结束了。当莉莉姐宣布“今天的基础认知环节到此结束”时,她几乎是立刻转身,像一道被风吹散的灰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片让她无所适从的灯光和视线,甚至顾不上和孙教授打声招呼。她需要立刻回到那个能让她喘息的、唯一的避风港——她在节目组临时分配的那个位于录制基地最偏僻角落的、兼做小型道具库的杂物间。
而7S的成员们,则在助理和经纪人的簇拥下,前往另一个区域进行短暂的补妆和休息,为接下来的个人访谈部分做准备。一下午的录制,尤其是与那位“特别”的顾问打交道,让每个人都有些不同程度的疲惫和……感触。
夜幕悄然降临,笼罩了录制基地。白天的喧嚣逐渐褪去,只剩下少数区域还亮着灯,进行着后期收尾工作。
白辰结束了个人访谈,婉拒了助理订的晚餐,只说自己想在基地里稍微走走,找找感觉。他怀里抱着他那把木吉他,心里还萦绕着下午接触到的古琴余韵。那古老乐器的声音和他熟悉的流行乐、摇滚乐截然不同,那种空灵、内敛又充满张力的质感,让他这个音乐爱好者心痒难耐。
他信步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基地相对老旧偏僻的西侧。这里灯光昏暗,人迹罕至,与白天主要录制区域的光鲜亮丽形成鲜明对比。他正准备转身回去,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穿透了夜晚的寂静,钻入了他的耳朵。
是琴声。
古琴的声音。
并非下午录制时听到的、顾问为了演示而拨弄出的那几个单调、生涩的音节。这琴声……是流畅的,完整的,带着呼吸和生命的!
白辰的脚步瞬间定住了。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琴声悠远、清越,如同山间清泉滴落石上,又似月下松涛轻轻起伏。旋律古朴苍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与沉静,在这静谧的夜色中缓缓流淌,每一个音符都仿佛经过了岁月的打磨,圆润而充满力量。
是谁?在这么晚的时候,弹奏出如此……专业的古琴曲?
白辰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他循着那若有若无的琴声,放轻脚步,像怕惊扰了什么精灵般,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寻。琴声是从一扇虚掩着的、看起来像是杂物间门缝里流淌出来的。
他悄悄靠近,没有推门,只是微微侧身,将目光投向那道狭窄的门缝。
杂物间里灯光不算明亮,只有一盏老旧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里面堆放着一些闲置的布景板和道具箱,显得有些凌乱。然而,就在这一片杂乱中央,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端坐在一张琴桌前。
是林久久!
她脱掉了那件标志性的宽大灰色卫衣,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平时总是罩着头顶的帽子也摘了下来,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脸上依旧戴着那副黑框眼镜,但口罩不见了。
她微微低着头,整个身心似乎都沉浸在了指尖与琴弦的触碰之中。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轮廓,平日里总是怯懦躲闪的眼神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手指在七根琴弦上娴熟地吟、猱、绰、注,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韵律感,与下午那个连指认琴轸都抖个不停的形象判若两人!
琴声从她指尖倾泻而出,时而高旷如登高望远,时而幽咽如幽涧寒流。是《流水》。这首经典的琴曲,在她手下被演绎得层次分明,气象万千。那不仅是技巧的展示,更是情感的倾诉,是灵魂与千年古乐的共鸣。
白辰彻底怔住了。
他靠在门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静静地、贪婪地聆听着。这琴声与他下午听到的零星片段,与他想象中古琴可能的声音,完全不同!这才是古琴真正的魅力吗?如此深邃,如此动人,如此……具有穿透灵魂的力量。
而弹奏出这音乐的,竟然是那个在人群和镜头前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的女孩?
巨大的反差让白辰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看着那个在琴声中仿佛发着光的背影,看着她因投入而微微晃动的肩膀,看着她那双在琴弦上舞动的、拥有魔力般的手指……一种混合着震撼、钦佩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汹涌澎湃。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厚重的社恐外壳之下,隐藏着一个何等丰富、何等璀璨的灵魂世界。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在狭小的杂物间里回荡,仿佛不舍得离去。
林久久缓缓收回手,轻轻按在微微震颤的琴弦上,止住了最后的余韵。她静静地坐了几秒,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乐章,然后,几不可闻地、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也带着一丝回到现实的怅惘。
白辰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正在“偷窥”。一种莫名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他立刻后退一步,将自己完全隐入走廊的黑暗中,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以及那个刚刚从自己世界里走出来的女孩。
他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收拾东西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
白辰不再犹豫,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地离开了这条昏暗的走廊。
回去的路上,那悠扬而深沉的琴声依旧在他耳边回响,而林久久弹琴时那专注、沉静、仿佛周身都在发光的侧影,更是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对这位社恐顾问的所有认知,在这一夜,被彻底颠覆了。一种强烈的好奇,以及一种想要了解、想要靠近那璀璨内核的冲动,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今夜隔墙闻琴,如同无意间窥见了一个被尘埃掩盖的宝藏,让他再也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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