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久那手惊艳的小楷示范,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成员们心中激起的震撼久久未能平息。赞叹声、探究的目光,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令人窒息的关注,让她如同受惊的含羞草,迅速蜷缩回自己的角落,比之前更深地埋进阴影里,仿佛刚才那个执笔时锋芒毕露的人只是一个短暂的幻影。
课程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文老师开始讲解不同书体的特点,并布置了简单的临摹练习。成员们重新伏案,心思却或多或少还停留在那四个铁画银钩的“金石为开”上。
肖逸看着自己面前临摹的字帖,又回想了一下林久久刚才示范时那流畅而富有弹性的运笔动作,尤其是笔锋在转折处那种自然而有力的切换,与他自己在练习时感觉到的滞涩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天生对线条和手感有着敏锐的感知,能看出那细微差别中蕴含的深厚功底。
一种纯粹的、对于提升技艺的渴望,压过了他对林久久那明显社恐状态的顾虑。他并非像夏飞那样出于热情或好奇,而是更像一个学徒,看到了大师的惊鸿一瞥,忍不住想要上前请教一二。
他等待了一个时机。当文老师走到画案另一端指导苏沐,其他成员也大多沉浸在自己的练习中,无人特别注意角落时,他拿起自己临摹的字帖和毛笔,脚步很轻地走到了林久久所在的角落附近。
他没有靠得太近,在距离她约莫一米五、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既不至于让她感到被侵犯,又能让他清晰地展示自己的问题。
林久久在他靠近的瞬间就察觉到了,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起来,头埋得更低。
肖逸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试图与她对视。他只是将自己临摹的字帖稍稍向前展示,然后用他那一贯带着点慵懒、却十分清晰的嗓音,平和地开口,声音不大,只够他们两人听见:
“林老师,”他称呼得很自然,带着尊重,“我临这个‘永’字,感觉转折的地方总是很生硬,墨色也容易淤积。看您刚才示范,笔锋转换很顺畅,能请教一下,手腕具体是怎么用力的吗?”
他的问题非常具体,直指技术核心,没有任何寒暄或多余的社交辞令。这种纯粹基于专业领域的、目标明确的请教,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意外地没有立刻触发林久久的全面防御机制。
她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看肖逸,整个人像一座紧绷的雕塑。但肖逸注意到,她一直死死抠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丝。
沉默在角落里蔓延了大约七八秒。这短短的几秒,对林久久而言却如同漫长的煎熬。拒绝?她说不出口。回答?她恐惧开口。
就在肖逸以为这次尝试失败了,准备礼貌离开时,林久久忽然有了动作。
她极其快速地、从随身携带的双肩包侧袋里掏出了那个熟悉的平板电脑和触控笔,动作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仓促。她点亮屏幕,打开一个空白绘图软件,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但落笔却异常迅捷。
她没有写字,而是直接用触控笔在屏幕上画了起来!
寥寥数笔,一个极其简练的手腕运动分解图出现在屏幕上!她用不同的箭头标注了发力的方向和角度,在笔锋转折的关键点做了重点标记,旁边辅以极其简短的文字标注:“微提”、“轻转”、“顺势”。
整个“讲解”过程,她始终低着头,视线死死锁在平板屏幕上,仿佛那才是她的全世界。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触控笔划过屏幕细微的“沙沙”声。
肖逸立刻凑近一些(但仍保持距离),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图示。他是懂行的,一看便明白了关键所在!那正是他之前模糊感觉到、却无法准确把握的“寸劲”和“角度”!
“明白了!”肖逸眼中闪过一丝豁然开朗的光芒,他直起身,语气带着真诚的感谢,“谢谢林老师,非常清晰。”
他拿着自己的字帖和笔,没有再打扰,干脆利落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画案前,立刻尝试着按照图示的方法调整手腕。
角落里,林久久在肖逸转身离开后,几乎是脱力般松了口气,飞快地将平板电脑塞回包里,重新把自己缩成一团,心脏还在后怕地狂跳。脸颊在口罩下烫得惊人。
但奇怪的是,除了惯常的恐慌和羞耻,这一次,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异样感。
那是一种……她的知识被准确理解、她的“无声授业”产生了效用的……微小的成就感。没有令人窒息的寒暄,没有评判的目光,只有纯粹的技术交流,和目标达成后的干脆利落。
肖逸回到座位,尝试着新的运笔方法,虽然依旧生涩,但那种生硬的滞涩感果然减轻了不少。他抬起头,再次望向那个角落,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一次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交流,没有掌声,没有围观,甚至没有一句完整的对话。
但它却像一颗投入坚冰的微小石子,证明了一条可能存在的、绕过厚重社交壁垒的通道——那条名为“专业”的通道。
对林久久而言,这是一次被迫的、惊险的逾越。
对肖逸而言,这是一次成功的、高效的请教。
对旁观者(若有的话)而言,这或许只是角落里一次无声的互动。
但在这个“书画”篇章徐徐展开的舞台上,这无声的授业,无疑是一个值得记录的、微小的破冰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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