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世界的恶意如同无形的冰雹,猝不及防地砸向现实,将林久久重新封冻。她蜷在休息室最深的角落,下巴抵着膝盖,手臂上清晰的齿痕是她对抗内心崩陷时留下的无声证据。外界的喧嚣已褪成模糊的背景杂音,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无限循环的、带有毒刺的词汇,每一个字都在加深她与外界之间的那层厚壁。她像一只受创的贝类,紧紧闭合,外界的光和声似乎都已与她无关。
白辰在门口驻足,目光越过空间,落在那个几乎被阴影吞噬的身影上。他理解这种毁灭性的冲击——对于习惯了藏在笔墨和古籍后的林久久而言,这般赤裸的恶意无异于一场公开处刑。任何理性的分析或空洞的安慰,此刻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又一根稻草。
他的视线掠过房间,定格在墙角那把熟悉的木吉他上。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他无声地取过吉他,选择一个既不过分靠近、又能让乐音清晰抵达的距离坐下。他没有试图用语言打破沉默,只是低头,指尖轻搭琴弦,如同进行一次日常的练习。
清澈而舒缓的旋律,如春日解冻的溪流,悄然漫溢开来,温柔地渗透进凝滞的空气里。
琴音响起的刹那,林久久蜷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她本能地抗拒一切外来信息,但这音乐……不同。它没有试图剖析或说服,只是带着一种纯粹的、温暖的陪伴感,涓涓流淌。
前奏过后,白辰的歌声加入。那声音低沉而干净,仿佛月下私语。
他唱的是她从未听过的歌,歌词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此刻的内心:
“……他们说你不够坚强,说你筑起高墙,可我看见,裂缝里透进的微光……”
“……不必追逐完美的幻象,残缺的印记,亦是独特的勋章……”
“……你沉默的宇宙,自有星辰在低语,你安静的战场,尊严未曾离场……”
没有提及任何具体事件,每一句却都精准地敲打在她心防最脆弱的地方。那些关于被误解的孤独、关于脆弱的自尊、关于在黑暗中寻找自我价值的句子,像温柔的水流,持续冲刷着她内心坚硬的冰层。
一直死死压抑的酸楚,在那充满理解力的歌声包裹下,终于冲破了临界点。一滴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深色的裤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紧接着,泪水便失去了控制,无声地汹涌而下。这不是啜泣,而是长久以来积压的恐惧、委屈、压力混合着骤然获得理解的释然,汇成的沉默洪流。
白辰看到了地板上那点深色的湿痕,他的歌声未停,反而变得更加柔和绵长,吉他旋律如同一个无声的拥抱,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崩溃。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轻轻消散。
白辰没有言语,只是静静收起吉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将这片刚刚被音乐和泪水洗涤过的空间完整地留给她。
寂静重新降临,却不再是先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林久久依旧蜷缩着,泪水未干,但那种攫住心脏的冰冷绝望,似乎被那弦音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的暖意。问题依旧存在,恶意并未消失,但就在刚才,有人用她能够接受的方式,为她构筑了一个短暂的、安全的避风港。
门外,取东西折返的顾璟,脚步在门前顿住。他并未听全歌声,但离开的白辰,以及门缝中那一瞥——角落里那个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动、显然正处于情绪洪流中的纤细背影——已足够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波澜,静立片刻后,终是默然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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