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远山背后,只在天际留下一抹绚烂的橘红色余晖,如同画家不慎打翻的调色盘,恣意又温柔地渲染着苍穹。喧嚣了一整日的马场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工作人员忙碌收拾器材的零星声响和归巢鸟儿的啼鸣。满载着疲惫、汗水与未尽兴奋的大巴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驶离这片承载了太多汗水与欢笑的草场,踏上返回录制基地的路途。
车厢内的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少了那份对未知的紧张与探索的雀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拼搏、释放后的松弛与满足,如同饱餐后的慵懒野兽,餍足而平和。
夏飞一上车就瘫在座位上,嚷嚷着“累死小爷了”,但没两分钟就又活泛起来,拉着旁边的苏沐和肖逸,手舞足蹈地复盘比赛中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蒋烁那最后一箭和自己如何“英勇”地执行封锁战术(尽管失败了)。苏沐小脸依旧红扑扑的,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被动听着,但偶尔也会小声补充一句自己当时“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引得众人发笑。
蒋烁戴着耳机,帽檐压得很低,看似在闭目养神,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他心情不坏。叶昀则已经拿出平板,开始冷静地分析今天比赛中各环节的数据,试图找出可以优化的地方。白辰和顾璟坐在稍前的位置,低声交谈着,似乎是在讨论后续的行程安排。
林久久依旧选择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她将额头抵在微凉的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暮色笼罩的田野和远山轮廓。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有一种奇异的亢奋,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中静静流淌,驱散了往日这个时候通常会袭来的、因社交消耗而产生的沉重虚脱感。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弓弦震动带来的、细微的麻痒感。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松开弓弦的瞬间,箭矢(哪怕无力地)飞向旷野的画面,以及……自己脸上那不受控制绽放开的、明亮笑容的触感。
那种感觉……很陌生。
像是一直被厚重帷幕笼罩的舞台,突然被撬开了一道缝隙,泄进来一缕强光,虽然刺眼,却让她看到了帷幕之后,原来并非一片虚无的黑暗。
“喂,久哥!”
夏飞的声音从前排传来,打破了她的沉思。他半个身子探过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今天最后那一箭,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爽?我跟你说,我第一次射中靶子的时候,也这感觉,恨不得绕着场子跑三圈!”
林久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搭话弄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低头缩起来,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却顿住了。她看着夏飞那双充满活力、毫无杂质的眼睛,听着他直白而热烈的分享,心中那堵惯常竖起的、冰冷的墙,似乎被这团火烤化了一角。
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如同蜻蜓点水。
但夏飞看见了!他立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对着全车人宣布:“看见没!久哥承认了!射箭就是爽!”
车厢里响起一阵善意的低笑声。
白辰也回过头,温和地看向她,轻声说:“很多时候,突破的第一步,就是尝试着去做。你做得很好。”他的目光清澈,带着音乐人特有的真诚。
连坐在她斜前方的蒋烁,都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回头,也没有摘下耳机,但那微微侧了一下的耳廓,似乎也在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顾璟从前座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没有特别的赞许,只是如同确认般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嗯,你在,很好。”
这种被自然而然纳入谈话氛围的感觉,对于林久久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她没有开口参与讨论,依旧只是安静的听众,但这一次,她不再感觉自己是一个完全游离在外的、多余的影子。她坐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吵闹,感受着车厢里涌动的、温暖而真实的气息。
一种微妙的、近乎熨帖的暖意,在她沉寂的心湖中缓缓荡漾开来。
她甚至……鼓起了一丝微小的勇气,在夏飞又一次夸张地模仿苏沐抱马脖子的样子时,唇角几不可查地,再次微微弯了一下。虽然迅速被她用手掩饰住,但那瞬间的松动,却是真实存在的。
大巴车在暮色中平稳前行,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融洽而温暖的倦意。窗外的世界飞速后退,城市璀璨的灯火在前方地平线上逐渐连成一片光的海洋。
林久久依旧靠着车窗,但脊背不再像来时那样紧紧绷着,试图将自己完全隐藏。她微微放松了身体,目光落在窗外流动的夜景上,耳边是队友们逐渐低下去的、带着困意的闲聊声。
风从车窗的缝隙钻入,带来夜晚微凉的气息,却吹不散她心中那片被点燃的、小小的篝火带来的暖意。
那支射向旷野的、无力的箭,或许早已消失在草丛中,无人寻觅。
但那一声弦鸣,那一次松开手的尝试,以及随之而来的、被团队接纳的暖流,却如同风中的回响,在她空旷了太久的世界里,清晰地、反复地,震荡不息。
原来,迈出那一步,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
原来,这个世界,除了令人恐惧的喧嚣,还有这样一种……令人安心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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