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脱般的疲惫如同潮水,淹没了激烈挣扎后残存的力气。林久久维持着蜷缩的姿势,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意识在极度困倦与清醒的刺痛间浮沉。门外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顾璟和白辰那令人安心的存在感,也因这厚重的门板和自我封闭的屏障而变得模糊、遥远。然而,那片笼罩在她心头的、名为绝望的厚重阴云,在经历过无声的泪水和内心的激烈拔河后,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缕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光,正从那缝隙中顽强地透射进来,照亮了内心废墟中一些被忽略的、坚硬的基石。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滑落在一旁、屏幕碎裂的手机上。那漆黑的屏幕,像一只嘲讽的眼睛,提醒着她外面正席卷一切的惊涛骇浪。但此刻,那恐惧的巨兽似乎也因之前的嘶吼而暂时力竭,攻势稍缓。
一些画面,一些声音,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回放。
不是恶毒的评论,不是童年刺耳的错音。
而是顾璟在会议上,面对王导的压力,斩钉截铁说出的“不可能”。
是夏飞气得跳脚,嚷嚷着“久哥厉害着呢”时那不容置疑的信任。
是蒋烁看似不耐烦,却在她需要时第一个领会她手势的默契。
是叶昀冷静分析逻辑漏洞时,那智性的光芒。
是肖逸无声递来的温水,和苏沐依赖又担忧的眼神。
是白辰那首直接叩响她心门的《致安静的星星》。
是那七条整齐划一、承载着巨大勇气和担当的微博声明。
这些画面和声音,不再仅仅是模糊的暖意,而是凝聚成了具体的人,具体的事,具体的情谊。他们不是虚幻的同情,而是真实的、炽热的、甚至带着些笨拙的——守护。
她想起自己最初被孙教授推荐到这个节目时,那种极度的抗拒和恐惧。她只是想完成任务,然后立刻躲回自己的世界。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她看到这些光鲜亮丽的偶像,为了一个传统手势反复练习到深夜的时候?
是顾璟第一次察觉到她的不安,默默帮她挡住过于刺眼的镜头的时候?
是和大家一起,为了“铸鼎”的创意兴奋讨论,哪怕她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听着的时候?
是她看到自己精心设计的细节,在舞台上被完美呈现,成员们眼中迸发出惊喜光芒的时候?
她以为自己只是角落里的尘埃,无声无息。
可他们,却看到了尘埃里微弱的光,并小心翼翼地,试图将她捧起。
一种尖锐的刺痛,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刺痛,并非源于外界的恶意,而是源于内心深处的——愧疚。
她一直在害怕,在退缩,在把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壳里。
可他们,明明承受着比她更大的压力,面对着更复杂的环境,却从未犹豫地挡在了她的前面。
他们为她对抗节目组的压力,对抗公司的考量,对抗全网的恶意。
他们把她称作“伙伴”、“战友”。
而她自己呢?
却只想着一走了之,用最懦弱的方式,回应他们的勇敢和担当。
“那些想打倒你的,只会让我们更团结。”
顾璟隔门的话语,在此刻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
是啊,如果她现在放弃,选择逃离,那岂不是正中了那些恶意者的下怀?岂不是让所有保护她、支持她的人,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她热爱“砚墨”那个身份,是因为在那里,她可以自由地表达对传统文化的热爱。
她参与到这个节目中,不也正是因为,内心深处渴望让更多人看到这些古老技艺的魅力吗?
恐惧依然存在,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脚踝。
但一种比恐惧更强大的情绪,正在废墟之上,破土而出——那是愤怒!对自己懦弱的愤怒,对施暴者卑劣的愤怒!更是一种不甘!不甘心被定义,不甘心被摧毁,不甘心让那些肮脏的手段得逞!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动作太急而呛咳起来,肺叶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但这疼痛,却让她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碎裂的手机屏幕。屏幕映出她狼狈不堪、双眼红肿的影子。
难道……真的要这样结束吗?
让童年的噩梦,成为她一生的诅咒?
让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得意地庆祝他们的胜利?
让这七个将她视为伙伴的人,独自面对因为她而起的风暴,而她这个“主角”,却像个逃兵一样消失?
不。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音节,在她心底最深处响起。
她不能。
她不允许自己这样。
泪水再次涌上眼眶,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无助和恐惧,而是混杂着强烈的愤怒、不甘,以及一丝……破茧而出的、微弱的勇气。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自己,眼神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燃起了一点摇曳的、却不肯熄灭的火星。
冰层在融化,裂痕在扩大。
那束从缝隙中透入的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让她看清——自己并非一无所有,也并非孤身一人。
她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虚软的身体,试图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
门外的世界依旧未知,恐惧依旧庞然。
但这一次,她想要,也必须,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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