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大朝会。
李鲤站在文官队列中段,看似在认真听户部刘尚书汇报春耕情况,实际上脑海里正在过一遍东征计划的细节——还缺三百门火炮的炮车,闽浙船厂那边进度慢了三天,朝鲜购粮的谈判卡在价格上…
“李鲤!”朱元璋的声音突然炸响,“你魂儿跑哪去了?!”
满朝文武齐刷刷看向他。李鲤一个激灵,赶紧出列:“臣在。”
“咱刚才问,江南茶税改制的事,你说说。”老朱眯着眼睛,手指敲着龙椅扶手,“看你心不在焉的,昨晚做贼去了?”
朝堂上响起低低的哄笑。几个御史已经准备好弹劾他“殿前失仪”了。
李鲤定了定神,脑子里快速调出茶税改制的档案——这事儿他三个月前就处理完了:“回陛下,江南茶税改制已推行两月。按新制,茶引由户部统一印制发放,杜绝地方私印。截至三月底,共发放茶引十二万三千张,收税银六万七千两,较去年同期增三成。其中…”
他流畅地报出一串数据,连茶商投诉的次数、茶叶品质抽查的不合格率都记得清清楚楚。
朝堂安静了。连准备弹劾的御史都闭上了嘴——这哪是心不在焉,这是把账本刻在脑子里了。
朱元璋的脸色缓和了些,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记得倒清楚。可咱看你刚才那眼神,飘到倭国去了吧?”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李鲤心中一凛,面色不变:“臣确在想倭国之事——使团已在外三月,耗费钱粮不少,该有个结果了。”
“哦?你觉得该有什么结果?”
“臣以为,当以通商章程签订、银矿合作定约为期。若久拖不决,恐生变故。”李鲤说得冠冕堂皇,“且吴王殿下随行,不宜久留险地。”
这话说到了朱元璋心坎上。老朱点点头:“是这个理。行了,退下吧。”
退朝后,李鲤被留下单独觐见。这回不是在乾清宫正殿,而是在后面的暖阁里,朱元璋换了身常服,正就着酱菜喝粥。
“坐。”老朱指了指对面的凳子,“陪咱吃点。”
李鲤规规矩矩坐下,有小太监添了副碗筷。
“兔崽子,”朱元璋边喝粥边说话,语气随意得像在唠家常,“你今天在朝上,是真走神了。想什么呢?”
“臣…”
“别拿那些官话糊弄咱。”老朱抬眼看他,“咱是老了,可眼不瞎。你刚才那眼神,跟要杀人似的。”
李鲤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倭国那边,出什么事了?”朱元璋放下碗,目光如炬,“老四最近的信,语气越来越硬。允熥的信倒是还温和,可那孩子…报喜不报忧。”
“燕王殿下前日来信,”李鲤斟酌着词句,“说倭人表里不一,惠民署的善举,被层层盘剥,到百姓手里的十不存一。”
“就这?”朱元璋嗤笑,“这算什么新鲜事。哪朝哪代不是这样?”
“但燕王殿下还说…”李鲤深吸一口气,“倭人武士当街欺辱百姓,平民为领救济自残骨肉,官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说…这个国家的人,没有人性。”
暖阁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麻雀的叫声。
“老四这话,重了。”朱元璋缓缓道,“不过…倒也像他能说出来的。”
他盯着李鲤:“所以你就想,这样的国家,该亡?”
这话问得太直接。李鲤放下筷子,起身跪倒:“臣不敢擅专。但若陛下问臣本心…臣以为,当亡。”
“起来,坐着说。”朱元璋摆摆手,“说说理由。别扯那些大道理,说你心里话。”
李鲤重新坐下,沉默良久。他在组织语言,也在整理内心那些翻涌的、黑暗的念头。
“陛下,”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臣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
“说。”
“有个农夫,在自家院子外发现一窝毒蛇。他心善,觉得蛇也是一条命,就每日扔些食物给它们。邻居劝他:毒蛇养不熟,趁早除掉。农夫不听。”
“后来呢?”
“后来蛇长大了。一日农夫的幼子到院外玩耍,被蛇咬了。等农夫找到时,孩子已经没气了。”李鲤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农夫痛哭,后悔莫及。可邻居说:你当初若除了蛇,你儿不会死。但更大的错是——你明知道是毒蛇,还去养。”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
“陛下问臣本心,”李鲤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臣的本心就是——既然知道是毒蛇,就不该等它长大了再打。该在它还小的时候,就一窝端掉。”
“可你怎么知道,它一定会咬人?”
“因为它有毒牙。”李鲤一字一顿,“倭国这个民族,从根子上就有毒。他们尊卑有序到变态,上位者对下位者生杀予夺,下位者又对更弱者肆意欺凌。他们表面讲究礼仪,内里崇拜暴力。他们可以今天对你跪地磕头,明天就在背后捅你一刀。”
他顿了顿,声音发涩:“这些,燕王殿下在信里都写了。但臣…臣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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