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顿留下的肮脏脚印和刺鼻的机油味，像某种恶毒的诅咒，盘踞在工作室里，久久不散。塞拉背靠门板坐了很久，直到冰冷的寒意透过粗糙的工装浸入肌肤，才撑着发麻的双腿，缓缓站起身。
她沉默地拿来破布和锯末，一点点清理地上的狼藉。动作机械，思绪却翻腾不息。五个银狼头，几乎是她现在全部的流动资金。没有了钱，别说购买燃料和食物，连下个月租住这间破旧工作室的租金都成问题。罗顿的贪婪是个无底洞，这次得逞，下次只会变本加厉。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藏在角落里的、散发着不祥魅力的“音乐盒”。
清理完毕，她洗净手，却没有立刻去碰它。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杂乱无章的棚户区。生存的压力如此真实而残酷，远比那虚幻的紫色辉光和神秘的信息碎片更迫在眉睫。
必须弄到钱。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她环顾工作室，值钱的东西寥寥无几。那些她视若珍宝的旧零件和工具，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堆废铁。唯一可能换来大笔钱的路子，似乎只剩下两条：一是尽快修复“音乐盒”，从凯德那里获取天价报酬；二是利用修复“音乐盒”过程中可能获得的知识或灵感，去接一些更危险、但报酬也更丰厚的“黑活”。
第一条路伴随着未知的巨大风险，刚才的精神冲击和“净化程序”的威胁还历历在目。第二条路同样荆棘密布，一旦失手或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她内心激烈斗争时，门口传来了熟悉的、有节奏的敲门声，不轻不重，恰好三下。是凯德。
塞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打开了门。
凯德依旧衣着光鲜，与这贫瘠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脸上带着惯有的微笑，目光却敏锐地扫过塞拉略显苍白的脸和地上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油污痕迹。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税务官刚走。”塞拉侧身让他进来，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罗顿那条‘黑狗’？”凯德挑了挑眉，毫不意外，“他闻到味了？”
“他听说我从你这里接了个‘古董’。”塞拉盯着凯德的眼睛，“消息传得很快。”
凯德摊摊手，一脸无辜：“锈铁镇没有秘密，尤其是涉及到钱的时候。也许是你这里最近的‘能量波动’有点异常，吸引了某些人的注意呢？”他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工作台下那个被覆盖的角落。
塞拉心中一动。凯德似乎知道些什么。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修复工作有进展，但很困难，而且……有风险。”
“高风险，高回报，这是铁律。”凯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来你遇到麻烦了？需要预支一部分报酬吗？”
他主动提出了塞拉最需要的，却也让她更加警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凯德的每一笔“投资”都必然要求超额的回报。
“什么条件？”塞拉直接问道。
“爽快。”凯德笑了，“第一，修复的优先权永远属于我的委托人。第二，在修复过程中，如果获得任何有趣的……‘副产品’或者技术灵感，我需要共享，或者拥有优先购买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认真，“下次罗顿再来找麻烦，或者你遇到其他‘不便’，需要告诉我。有时候，麻烦需要被控制在萌芽状态。”
第三条看似是保护，实则是要将她更深地绑定在他的船上，并监控她的一举一动。塞拉沉默着。接受，意味着能缓解眼前的危机，但也意味着更深的卷入。拒绝，她可能连下个月都撑不过去。
“……我需要钱，现在就要。”最终，现实的压力压倒了对未来的忧虑。
“明智的选择。”凯德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皮质钱袋，放在工作台上，发出沉甸甸的悦耳声响。“这里面是二十个银狼头。足够你应付罗顿，并支撑一段时间了。记住我们的约定。”
留下钱袋和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凯德便离开了，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塞拉看着那袋钱，没有丝毫喜悦，只觉得无比沉重。这不仅仅是钱，这是套在她脖子上的又一道枷锁。
傍晚，老锤回来了。他带着一身金属和烟火的气息，沉默地将一包用油纸包裹的、还带着热气的烤肉放在桌上。他看了一眼塞拉，又看了看工作室里明显低气压的氛围，什么也没问，只是拿起工具，开始默默地打磨一件未完成的金属构件，那稳定而有节奏的摩擦声，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安心感。
“锤伯，”塞拉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有一件工作，能解决眼前所有的麻烦，但可能会带来更大的、未知的危险，该不该做？”
老锤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她：“麻烦就像锈，放着不管，只会越烂越深。”他继续打磨，声音低沉，“但除锈的时候，也得看清楚，别把好的地方也一起磨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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