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狄盟约的初步达成,如同在冰封的河面凿开一道缝隙,虽未解冻,却总算透出一线生机与变数。玉门城的寒冬并未因此变得温和,反而随着年关将近,风雪愈发酷烈,仿佛要将这座饱经摧残的边城彻底掩埋。
守将府的书房内,炭火日夜不熄,却依旧难敌从门窗缝隙渗入的刺骨寒意。轩辕夜肩头的箭伤在凤清音的精心调理下已近痊愈,但连日的劳心费神,加之北地苦寒,令他的脸色总是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他伏案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书:军改良策在几处大营试点的反馈、边贸榷场选址与筹备的细节、各州府“应承”却迟迟未到的钱粮批文、还有京城不时传来的、言辞各异甚至互相矛盾的指令……每一份都重若千钧。
凤清音同样不得清闲。安济堂已步入正轨,学徒们进步显着,已能处理大部分常见伤病。但她并未松懈,除了每日定时巡视伤兵营和城中几处重点医疗点,更多的时间,她投入到两件事上:一是编纂《北境常见伤病防治手册》,力求图文并茂,简明易懂,以便在识字不多的士卒和百姓中推广;二是深入研究那“赤阳丹”中分离出的诡异成分,以及从栖霞谷带回的“毒藤”样本,试图找到更普适的解毒之法,或研制出能预防类似毒物的药剂。
这日午后,风雪稍歇,凤清音裹着厚厚的银狐裘,带着青黛和白芷,前往城西的安济堂。街道上的积雪被清理出窄窄的通道,两旁残破的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行人稀少,个个缩着脖子匆匆而行。
安济堂内却是一番忙碌景象。药香浓郁,学徒们或在碾药,或在分装,或在为前来求诊的百姓诊脉。见到凤清音,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各忙各的。”凤清音摆手,径直走向内堂的“教研室”。这里原是仓库,如今摆上了长桌和简陋的书架,墙上挂着人体经络图和草药图谱,是她给学徒们上课的地方。
今日并非授课日,但室内却有一名少年正伏案疾书,正是之前因接触“毒藤”而病倒、后被救回的那个学徒,名叫阿生。他见到凤清音进来,连忙站起,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上的墨迹。
“娘娘……”
“在写什么?”凤清音温和地问。
“回娘娘,我在整理您上次讲的关于冻伤急救的要点,还有……还有我自己的一点想法。”阿生将面前的纸张双手呈上。
凤清音接过细看。字迹虽显稚嫩,但条理清晰,不仅归纳了要点,还结合他自家和街坊处理冻伤的经验,补充了几种简单易得的缓解药草和保暖土法。更难得的是,他在末尾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何同样程度的冻伤,孩童和老人恢复更慢?是否与气血有关?
“写得很好。”凤清音眼中露出赞许,“能思考,能联系实际,这才是学医的正道。你提的问题也很有见地,老人孩童气血相对衰弱,抵御外邪和恢复的能力自然较差。这不仅适用于冻伤,许多病症皆是如此。明日课上,你可将这个问题提出来,大家一同探讨。”
阿生闻言,眼中放出光彩,用力点头:“是!谢谢娘娘!”
巡视完安济堂,凤清音又去了城东的施粥棚。粥棚仍在运作,虽然朝廷后续的补给和军屯的第一批收成让粮食压力稍有缓解,但对于许多失去生计的百姓而言,这一碗稠粥仍是活命的根本。排队领粥的队伍依旧很长,但在军士的维持下井然有序。凤清音查看了粥的稠度和温度,又询问了负责的吏员近日领粥人数和存粮情况。
“娘娘,粮食还算勉强够,就是柴火越来越难寻,附近的林子都快砍秃了。”吏员愁眉苦脸地回禀。
这确实是个难题。凤清音记在心里,准备回去与轩辕夜商议,或可组织人力去更远的、相对安全的区域砍伐,或设法从后方调拨部分木炭。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粥棚一侧传来一阵骚动和孩子的哭声。凤清音走过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坐在地上,捧着一只脚,脚上只穿着破烂的草鞋,裸露的脚趾冻得发紫,甚至有两处已经溃烂流脓。旁边一个老妇人(似是他祖母)正手足无措地抹泪。
“怎么回事?”凤清音蹲下身。
“娃儿的鞋烂了,脚冻坏了……刚才排队没站稳,摔了一下,碰到伤口了……”老妇人哽咽道。
凤清音小心地检查了孩子的脚,冻伤加上感染,颇为严重。她立刻让青黛取来随身携带的简易药箱,用温盐水为孩子清洗伤口,敷上消炎生肌的药膏,又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
“老人家,孩子这脚不能再受冻了。这双棉袜和这双旧靴,你先给孩子穿上。”凤清音将青黛递过来的、自己备用的一双厚棉袜和一双半旧但完好的皮靴递给老妇人,“每日来粥棚时,可顺便到安济堂换药。这些铜钱你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补补身子。”她又塞给老妇人一小串铜钱。
老妇人拉着孩子就要磕头,被凤清音拦住。“快带孩子回去,注意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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