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在禁地废墟的晨光里站了很久。
风穿过断壁，卷起细灰。那些灰烬里混着没烧完的纸片，边缘焦黑，打着旋儿落在脚边。他蹲下身，捡起一片。
纸片上只剩半行字：“……甲子祭，血……”
字迹是老祖的，墨色深得发褐。他把纸片捏在指间，搓成更碎的末。
背后有脚步声。
柳清儿拎着个小竹篮走过来。篮里装着几块干饼，还有一竹筒清水。她头发用布条草草扎着，几缕散下来，黏在汗湿的额角。
“吃点。”她把竹筒递过来。
林夜接过，喝了一口。水是井里打的，带着土腥味。
柳清儿蹲在他旁边，也看着废墟。“陈长老带人下去了。说是密室底层还有东西没清完，墙塌了一半，得小心挖。”
“赵莽呢？”
“带着巡山队往西边探了。”柳清儿声音低下去，“他说脚印到断崖那边就没了，但崖下有片藤蔓，像是被人扒开过。”
林夜没说话。他盯着废墟中央那个黑黢黢的入口，像张开的嘴。
竹筒里的水晃了晃。
“李师伯让我问你，”柳清儿又说，“库房里那几件法器，今天要不要让人带下山？再拖，坊市该散了。”
“让陈长老挑两个稳重的去。”林夜把竹筒还给她，“东西包严实点，别露相。”
柳清儿点头，把干饼拿出来。饼硬得像石头，她掰了一半，递给林夜。
林夜接过来，咬了一口。麦麸刮着嗓子，他慢慢嚼。
远处传来敲击声，是清理废墟的弟子在撬石板。声音闷闷的，一下，又一下。
“苏姑娘……”柳清儿忽然开口，又停住。
林夜看向她。
“她脸色好像好点了。”柳清儿低下头，手指揪着衣角，“今早我喂水，她咽了一下。虽然就一下，但……总比之前强。”
林夜手里的饼停住了。他盯着饼上的裂纹，看了很久。
“嗯。”他说。
柳清儿不再说话。两人蹲在废墟边上，就着水把饼吃完。阳光越来越烈，晒得后颈发烫。
下面传来喊声。
“林师兄！有东西！”
林夜起身，踩着碎石往下走。入口里透着油灯的光，人影在光里晃动。
密室里挤了四五个人。陈长老站在最里面，手里举着盏灯，正照着一面塌了半截的墙。墙是用青砖砌的，但塌掉的部分后面，露出暗红色的石料。
石料上刻着纹路。
“刚撬开。”陈长老侧身让开，“这后面还有空间，不大，但藏得严实。”
林夜走过去。石料冰凉，纹路很深，是某种藤蔓的图案。藤蔓纠缠成团，中央有个凹陷，形状像只手掌。
“机关？”他问。
“不像。”陈长老用灯凑近照了照，“没机括，也没符文。倒像是……封门石。”
旁边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伸手，想去摸。
“别动。”陈长老喝止。
手停在半空。年轻弟子缩回去，脸有点白。
林夜盯着那个掌印。凹陷的边缘很光滑，像是被摩挲过无数次。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比了比。
大小差不多。
他放下手。“先清别的。这面墙最后动。”
陈长老看了他一眼，没多问，转身指挥其他人继续清理角落。密室不大，但堆的东西不少。大多是卷宗和玉简，有的烧了一半，有的浸了水，字迹糊成一团。
柳清儿蹲在一堆卷宗边，小心地翻开。纸页脆得厉害，一碰就掉渣。她屏着呼吸，一页页看。
“这是……账本？”她轻声说。
林夜走过去。
柳清儿手里的册子很厚，封皮是暗蓝色的，边角镶了铜片。里面记的是流水账，但记的不是灵石，而是“血晶”。
“癸未年三月初七，收血晶十二枚，品相中。”
“四月廿二，付归墟教血晶三十枚，换‘养魂香’三斤。”
字迹工整，用的是朱砂。红得刺眼。
林夜翻了几页。越往后，血晶的数目越大，交换的东西也越来越怪。“蚀骨藤”、“怨魂砂”、“婴胎玉”……名字一个比一个瘆人。
最后一笔记录停在半年前。
“甲子祭筹备，需血晶九百。已备其半，余者待北地献祭。”
柳清儿手抖了一下，册子差点掉地上。林夜接住，合上。
“还有别的吗？”他问。
柳清儿摇头，又点头。“那边有几块石板，刻的不是字，是画。”
她指向角落。几块黑石板靠墙立着，每块都有桌面大小。石质粗糙，表面却磨得光滑，像被人常年抚摸。
林夜走过去。
第一块石板上刻着一座山。山很高，山顶插着一把剑。剑周围缠绕着云雾，云雾里探出许多只细长的手，伸向山下的人群。
人群跪伏在地，姿态虔诚。
第二块石板，山塌了一半。剑还在，但周围的手更多了，密密麻麻，像藤蔓一样缠住山体。人群开始往山上爬，表情扭曲，分不清是狂喜还是痛苦。
第三块石板，山彻底碎了。剑断成几截，那些手从废墟里伸出来，抓向天空。天空裂开一道缝，缝里垂下无数条细丝，连着地上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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