坩埚”基地 - 战后第七天
基地仿佛一头重伤垂死的巨兽,在焦土上艰难地喘息。外墙布满临时修补的焊痕,内部灯火比往常昏暗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药品和金属烧灼后的混合气味。人员稀疏,来往者皆步履沉重,眼神里藏着无法言说的疲惫与失去。
阿特琉斯站在修复中的指挥中心,03式头盔放在一旁,露出那张疤痕交错、更显憔悴的脸。他正在听取H的伤势报告——她挺过了最危险的手术期,但仍在深度昏迷中,依靠生命维持系统存在。斯劳沙断了两根肋骨并有脑震荡,但已恢复意识,正躺在他的“观测巢穴”里,一边忍受着头痛,一边试图重新连接他那些散落在废土各处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清理战场遗物的年轻后勤兵——外号“耗子”,就是之前崇拜蛟龙的那个——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边缘有些烧焦的方盒。
“会长…这是从…从‘铁砧’的遗物里找到的。”耗子的声音很轻,带着敬畏和一丝哽咽。“铁砧”就是那个在对抗嗜血时第一个重伤、最终没能挺过来的重火力手。
阿特琉斯沉默地接过盒子。盒子很轻,上面还用粗糙的刻痕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风信子花纹。他示意耗子离开,然后独自走到角落,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勋章,没有私藏的财货,只有几样东西:
半包受潮的、他自己都舍不得抽的旧时代香烟。
一张磨损严重的、他与某个笑容灿烂女子的合影(女子早已死于早期的辐射病)。
几颗不同口径的、被擦拭得锃亮的子弹壳。 以及,一封写在粗糙的、不知从什么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张上的信。字迹歪斜,但写得很认真。
阿特琉斯深吸一口气,展开了那封信。纸张带着硝烟和汗水的味道。
信的内容:
“致可能看到这封信的人,或者,致未来的我自己:
今天又在基地外围的垃圾倾倒区站岗,看着那些锈蚀的金属和破碎的混凝土块,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小时候(那会儿辐射尘还没这么浓),在定居点废墟的缝隙里,看到过一株顽强生长的小花。蓝色的,花瓣很小,在风里抖啊抖的,但就是不肯倒下。当时觉得,真他妈好看。
现在好像很久没看过那种颜色了。眼里不是灰,就是黄,偶尔是血的红。‘铁砧’这个外号挺贴切,感觉自己就像块铁,被反复捶打,都快麻木了。
昨天配给里居然有一小块算是‘干净’的果酱,不知道H长官从哪里搞来的。我没舍得立刻吃,用配给面包蘸着,一点点尝了很久。甜得有点不真实,让我恍惚了一下,好像回到了…回到了某种‘正常’的生活里。你说,要是没有战争,没有黑金,没有这些该死的变异体和菌毯,我们是不是每天都能尝到点甜头?是不是也能有时间,去在意一朵花的颜色?
(字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墨迹有些晕开)
刚才写到这里,被警报打断了。又是黑金的侦察蜂群。妈的,连安生写封信的时间都不给。
我们到底在打什么?为了活下去?可这样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闻着辐射尘和血腥味,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变成名单上的数字,真的叫‘活着’吗?阿特琉斯会长说,我们在守护风信子,守护最后一点‘人’的样子。我信他。但有时候真的…很累。
(字迹变得稍微用力)
不过,要是真让我选择,我还是会拿起枪。不是因为喜欢杀人,是因为我想…也许,只是也许,我多干掉一个黑金的杂碎,多守住防线一天,后面基地里那些还在学习认字的小鬼,像耗子那样还有闲心兴奋的菜鸟,甚至…甚至未来可能出现的、像我记忆中那种蓝色的花一样的人…就能多一点机会,看到不用打仗的那天。
那天会不会来,我不知道。可能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战争结束了(不是广播里那种骗人的‘结束’,是真正的,再也听不到枪炮声的结束),请替我去看看,还有没有那种蓝色的小花。替我…多吃一口那种甜的果酱。
不写了,轮到我去保养重机枪了。那老伙计可得伺候好了,明天还指望它呢。
—— 不想留下名字的‘铁砧’
于一次短暂的、该死的安静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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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琉斯拿着信纸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信中没有一句直接的控诉,却通过那些对微小美好(蓝色的花、果酱的甜味)的渴望和求而不得,通过那在战斗间隙喘息时写下的、对“正常”生活的卑微想象,将战争的残酷与荒谬衬托得淋漓尽致。
他甚至能想象出,“铁砧”——那个平时沉默寡言、总是默默擦拭枪管、像岩石一样可靠的壮汉,是如何在昏暗的灯光下,用他那双操纵重机枪的、布满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笨拙地写下这些文字。他对“蓝色”的怀念,对“甜味”的珍惜,本身就是对这片只有灰黄与血红的世界最无声、也最尖锐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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