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时间里,老友般随意闲谈的声音回荡不散。
抛出一个听起来颇有深意的问题后,话声就停顿了下来,似乎是给听者留下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狭窄且黑暗的暗道中,只剩下月煌略显粗重的呼吸。
毫无疑问,这声音就是道长本人的。
和初入游戏世界时见识过的一样,这些话都是他事先录下,而后以光人的形式留在这里,等待未来某个时刻被某人触发。
只不过相比数年后,在《剑网3》游戏背景映射出的世界里相遇时,那总喜欢话不说尽故作神秘的低沉模样,留下这番话的他,言语间似乎还洋溢着年轻人特有的直爽气盛。
月煌觉得这时候的道长一定跟自己一样,刚刚知晓了些什么,就迫不及待地推敲起藏于世间最深处的真相。
无论这份推敲是对是错,他都会有一肚子话想找人倾诉。
于是在不断逃避追捕的路上,某个难得的喘息之时,终于忍不住召出这么个由蓝光勾勒的小人,自言自语着一路走来的孤单和烦闷。
月煌很理解这份感受,否则在浩气盟的据点里,他也不至于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救一只断了腿的猫。
人间至苦,是孤独。
哪怕只是一道光、一只猫,都是独行者溺死在无尽负面情绪之前,最后的救命稻草。
于是,带着对同类人的感同身受,月煌很认真地思考起道长多年前的困惑。
“敌人?”
这个词不新鲜,但在月煌的认知中,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被提及。
他的性格虽然有些莽撞,但很少会与人主动记仇,哪怕遭受了恶劣的对待,也很难去记恨别人。
他的世界里有小人,有坏人,却唯独没有敌人。
挠了挠头,无法对这个词语共情的月煌,郁闷地想:“莫非在道长看来,活在这世上,一定要有个敌人才行吗?”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因为停顿许久后,蓝光小人身上又传出了新的话语:
“谁是敌人呢?从我苏醒后,独自一人面对那残酷的江湖时,就时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因为被创造我的玩家所抛弃,所以我没有足够的等级,来换取立足江湖的武力,只能靠着卑劣的算计,像NPC一样艰难厮混着,用尽各种手段去讨生活......”
“罢了,也不能怪他。”
“至少他做完了新手任务,将我带进了纯阳宫,有着门派庇佑,最开始我还是过了些轻松日子的。”
“我承他的情。”
“因为武学天赋很快到了顶,只学会些粗浅功夫的我,被安排到了纯阳宫外的华山之下,做着迎来送往、端茶送水之类的杂役,偶尔还要装着得道高人的模样,用尽花言巧语去骗一些山野村夫,好教他们送些香火钱上来,再偷偷装进自己口袋......”
“我自知无耻至极,却又不敢停下,因为纯阳宫里的蛀虫们爱吃那些脂膏香火,讨好了他们,我才能有机会往山上走走,远远听上几句掌门人讲道时的只言片语。”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武学天赋被等级锁死,一门心思只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走......呵呵,却是真傻。”
“我告诉自己,那些蛀虫就是我一生之敌,他年若得翻身时,定要将它们挨个踩在脚下,碾出满地油水......”
“后来啊,骗着骗着,我却是学会了算卦。”
“这世间最好骗人的把戏,除了那群秃驴的往生极乐,就只有我辈牛鼻子手里,用桃木和铜钱判人命数的卦象了。”
“上乾下坤,左离右坎,嘴皮一碰便能让富者掏空钱囊,让乞儿哭嚎作揖,当真是比骗人简单多了。”
“可我千不该万不该,去学了那些真本事。”
“华山终年封雪,山间奇冷,那一日我进山砍柴,却在路旁偶遇一位快要冻死的老道。”
“脱下棉衣裹了他,又为他烧了碗热汤,闲聊两句后我便昏昏睡去,再度醒来时,棉衣和老道都没了身影,只有手里多了一册残破的竹简。”
“从那天起,我成了真的卦师,桃木铜钱不再是骗人的把戏,而是真正窥探天机的利器。”
“靠着这门手艺,我算死了几只蛀虫,那滋味,当真畅快无比!”
“直到后来我给自己算了一卦。”
“呵,那卦象还未出世,便有雷霆引怒于九天,地脉更是连动三轮,似是只要我敢算清这一卦,天地都会与我为敌。”
“天地之威,哪是一个卑劣小人胆敢承受的......于是我折了桃木,又扔了铜钱,到底还是没敢看卦象为何。”
“那时候,我的敌人,是我自己。”
“我恨自己的软弱,更恨时运之不公,于是我辞了门中职务,挑了根树枝就下山了。”
“红尘摔打年余,我赢了自己,却有了更多的敌人。”
“他们之中,有锦衣华服的贵人,有教坊卖唱的歌伎,有持刀弄剑的豪客,也有两腿沾泥的老农......甚至还有一条路边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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