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爷爷洪亮的嗓音从院里传来:毛毛们,快出来贴对联了!
我和弟弟相视一笑,迫不及待地奔向院子。
三叔正在石桌上细心整理对联,红纸上的墨字在阳光下泛着光。
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三叔,我帮您拿对联吧?
三叔把一叠对联递到我手上:拿稳了,这都是你三叔写了大半天的。
弟弟抢着端起了浆糊碗,小脸绷得紧紧的,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
贴对联成了我们仨的默契配合。
三叔站在凳子上,我踮着脚尖递对联,弟弟负责递刷子。
每贴好一幅,三叔都要仔细端详,确保不偏不斜。
爷爷和父亲在院门口挂灯笼,父亲稳稳扶着梯子,爷爷在下面指挥着:往左一点...好,正合适!
大红的灯笼在檐下轻轻摇曳,朱红的对联映着青砖墙。
大门口爆竹声中一岁除的豪迈,厨房里一人巧作千人食的温馨,炭房前炭黑火红灰似雪的诙谐,每一副对联都在诉说着新年的祝福。
墨香混着浆糊的清香,在冬日的空气里缓缓流淌。
新贴的窗花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红晕,炉火正旺,炊烟袅袅。
镜中映出一张喜气洋洋的小脸,眉心的朱砂像早春的第一朵花苞。
在这个温暖的年三十早晨,连空气里都飘荡着幸福的味道——那是墨香混着浆糊的清香,是新衣的棉布香,更是浓浓的年味与亲情交融的甜香。
年三十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的金光。
我刚跑出家门,就在房后的巷子里遇见了高霞。
她穿着一件明显是穿旧的藏蓝色棉袄,袖口已经磨得发白,下摆也短了一截,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里子。
她端着一个搪瓷盆,里面放着几块方方正正的豆腐,正要往家走。
“红霞,陪我送回去吧。”她朝我招手,眼睛笑成了月牙。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我崭新的红色罩衣上,那眼神里带着几分羡慕。
我刚要接过她手里的盆子,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却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个红点点闺女又出来了。”
我回头一看,是住在村东头的五保户李奶奶。
她拄着拐杖,满头银发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依然清亮,正笑眯眯地看着我眉心的那点朱红。
这时,福鹅和杜娟也从巷子那头跑了过来。福鹅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花棉袄,袖口油亮亮的,辫子扎得歪歪扭扭。
杜娟的衣服更是显得宽大不合身,一看就是穿的她舅舅们的旧衣服,膝盖处还破了个小洞。
“李奶奶过年好。”我们几个齐声问好,站在一起时,我的新衣裳在她们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老人颤巍巍地走近,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摸了我们几个,也摸我眉间的红点说:“真是点俊俏娃娃。”
她的手指粗糙,动作却格外轻柔。“这是要送豆腐去?”
高霞点点头:“我妈刚做的,让我给奶奶送几块。”
李奶奶眯着眼打量我们,目光在我们几个的衣着上停留了片刻。
她从怀里掏出两个用红纸包着的东西,先塞进我和高霞手里,又掏出两个给了福鹅和杜娟:“拿着,压岁钱。
奶奶没儿没女,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娃娃高高兴兴的。”
我们推辞着,老人却执意要给。
红纸包里是四张崭新的一毛钱纸币,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
“快去吧,”她朝我们挥挥手,又特意看着我笑了笑,“这红衣裳衬得红霞更水灵了。”
望着老人蹒跚远去的背影,我忽然感到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精心准备的新衣,再看看小伙伴们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家人对我的特别呵护。
高霞轻轻碰了碰我:“李奶奶人真好。”
她说着,又不自觉地摸了摸我罩衣上精致的盘扣。
我点点头,握紧了手里那张带着老人体温的纸币。
这一刻,年味似乎不只是新衣和美食,更是这份邻里间质朴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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