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的阳光,给老屋的院子镀上了一层晃眼的金。
三叔的婚礼,就在这片朴素的明亮里开始了。
不同于二叔当年接亲的动静,也不同于小姑出嫁时全家人抹着泪的郑重,三叔的婚礼,简单得近乎潦草,却又热闹得不同寻常。
新娘子是从隔壁邻居家接出来的——她在那里暂住了一晚。
她穿着喜气的红衣裳,斜坐在三叔那辆擦得锃亮的“永久”自行车后座上,被慢慢推过短短的土路,进了我家的大门。
妈妈平时住的那间西屋,临时贴上了红纸剪的“囍”字,成了新房。
我又被派了那个熟悉的差事——端着盛了清水的搪瓷脸盆,盆沿搭着条新毛巾,走到新娘子跟前,脆生生地说:“三婶,请洗脸。”
三婶笑了,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她洗了手,接过毛巾擦了擦,然后便有个红包塞进我手里。我偷偷捏了捏,厚厚的一小叠!
躲到人后拆开一看,整整两张崭新的一百元,是那时候顶大的数目了。
心里顿时欢天喜地,像揣了个扑腾的小鸟。
院子里,早已用木杆和帆布搭起一个宽敞的大棚。
拜天地就在这儿举行。
女方家没什么亲戚,只来了一个看着很和气的小姨。
代东的(司仪)是村里能说会道的老叔,他亮开嗓子,声音洪亮地喊:“一拜天地——”
三叔和三婶便朝着正南的天地桌,深深地鞠躬。
“二拜高堂——”
爷爷和奶奶并排坐在两张旧太师椅上,接受新人的叩拜。奶奶的眼角闪着光。
“夫妻对拜——”
他们俩相对而立,缓缓弯下腰去。
那一刻,阳光正好穿过棚布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
穿着崭新蓝涤卡装西装三叔身姿挺拔,红衣的三婶低眉含笑,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璧人,说不出的般配。
“礼——成——!”
随着这一声,院子里掌声、笑声、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响成一片。
但这还没完。
紧接着,便是按着辈分、从长到幼,挨个儿拜见亲戚。
三叔三婶就并排站在院子中央,身后是贴满红纸的天地桌。
代东的老叔手持一张用毛笔誊写的红纸礼单,清了清嗓子,那洪亮的声音便再次响彻整个棚子:
“有请——本家,二叔二婶喽——!”
人群微微骚动,让开一条道。
二爷爷抿着嘴微笑站在那里,三叔三婶朝着他,恭恭敬敬地鞠下一个深躬。
二爷爷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郑重地放进伴郎端着的红漆木盘里。
红包落下漏出一脚应该一百块,周围便响起一阵低低的、羡慕的赞叹。
“再请——姥姥,受礼——”
姥姥奶(奶奶的母亲)是个爽利人,笑着同样受了一拜,随即利索地掏出一个大红封放下,能看到那是俩百块。
程序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代东的唱名声,像一颗颗石子投入欢乐的池塘,激起一圈圈恭敬与喜悦的涟漪。
每个被念到名字的亲戚,无论长幼,都带着或庄重或腼腆的笑容,接受新人的鞠躬!
然后将自己那份早就备好的心意——用红纸封好,五十、二十块不等——放到那个越来越满、越来越沉的红漆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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