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坡上树、疯跑的暑假,眼见着就要溜到尾巴尖了。
我带着弟弟,收拾起小小的行囊,准备回镇上。
临走那天早晨,奶奶天没亮就起了。
她煮了稠稠的小米粥,蒸了一锅我们最爱吃的花卷,还特意炒了一罐头瓶咸香的肉酱,用塑料袋仔细包好,让我们带回镇上拌面吃。
她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回去要听妈妈话,好好念书,姐弟俩别拌嘴。”
中午,我们吃了一顿格外丰盛的午饭。
饭后,奶奶催促着:“都去炕上眯瞪一会儿,养足精神好赶路。”
午休起来,已是下午三点多钟。
日头偏西,暑气正盛。
我们开始张罗着出发。
奶奶把装得满满的背包递给我,里面装了几袋子大杏儿,又把一个大瓶肉酱放在弟弟书包。
我和弟弟站在院门口,爷爷蹲在门槛上,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奶奶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走到我们跟前,从怀里掏出那个熟悉的、洗得发白的手帕包,仔细打开。
她先抽出三张十块的,塞进我手心:“霞,拿着。渴了买水,饿了买吃的,别省着。”
那粗糙温热的手掌握着我的手。
接着,她又同样抽出三张,弯下腰,塞进弟弟上衣的内兜里,轻轻拍了拍:“刚子,你的,装好了,别丢。”
弟弟郑重地点点头。
各三十块。
这带着奶奶体温的“巨款”,仿佛把一整个暑假的阳光和疼爱,都折叠了进去。
“走吧,别误了点。”
爷爷站起身!
“奶奶,爷爷,我们走啦!周末就回来!”
我拉着弟弟,一边走一边回头喊。
“哎,走吧,路上当心!”奶奶站在老榆树下,身影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格外瘦小,一直挥着手,直到我们拐进110国道。
我们紧赶慢赶,走到陶乡火车站,刚好赶上四点半那趟慢车。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进站,载着我们驶向镇上。
车厢里闷热,混合着汗味和铁锈的气息,窗外的田野和村庄在视线里匀速后退。
手里的三十块钱被汗微微濡湿,背包里的肉酱散发着隐约的香气。
半小时后五点整,火车准点驶入旗里的小站。
车刚停稳,我就从车窗里看见了妈妈——她果然等在站台上,正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在一股股下车的人流里寻找我们。
我赶紧拉起弟弟,挤下车厢。
“妈!在这儿!”
我朝她挥手。
妈妈立刻看到了我们,脸上绽开安心的笑容,快步走过来,一把接过弟弟肩上的书包,又自然地把我背上的背包也拎了过去。
“可算到了,路上热坏了吧?”
“还好!”
我们一左一右簇拥着妈妈,像归巢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跟着她走出车站。
走向镇上那个虽然狭小却窗明几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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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报到完毕,妈妈陪着我们去商店买了新学期的学习用品。
崭新的笔记本散发着清新的纸张香味,油笔也挑了支好看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像是要重新开始啦,充满了干净整洁的秩序感呢!
下午,妈妈又领着我们去了姑姑开的的理发店。
店里飘着淡淡的皂荚和洗发膏的味道,老式的转椅在日光灯下泛着沉静的光。
“来了?”
姑姑系上围布,手指熟练地拢起我的头发,“这回还剪短吗?”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被一暑假山风吹得有些毛糙、刘海也参差不齐的自己,想了想,小声说:“嗯……要不,慢慢留起来吧。”
“行。”
姑姑笑了,拿起剪刀,“那咱先把下面这些开叉的、毛躁的修修整齐,修出个形儿来,往后就好留了。”
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在耳边规律地响起,细碎的发梢轻轻落在围布上。
姑姑的手很轻,很稳,一边修剪,一边和妈妈聊着家常。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后颈那些野草般乱翘的头发被一一抚平剪短,耳边的头发已经盖住了耳朵,一个清爽的学生头渐渐成形,轮廓变得清晰、服帖。
从理发店出来,傍晚的风吹在刚修剪过的后颈上,少了往日的厚重,感到一丝陌生的清凉。
摸摸已经整齐的发梢,我知道,那个爬树上坡、在太阳底下疯跑的暑假女孩,已经被妥帖地修剪、收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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