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里,时间仿佛也生了锈,流动得异常缓慢。只有高窗透下的光柱,随着日头移动,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划出斜斜的轨迹,昭示着外界的流逝。林凡靠坐在冰冷的水泥柱旁,疲惫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但神经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无法真正放松。
哥哥笔记本上那些新出现的、仿佛有生命的涂鸦,窗后那个无声的窥视阴影,以及林岚那句冰冷的“现实锚点不稳定”……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在他脑中形成一团混乱而充满威胁的迷雾。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做点什么,在下一个夜晚降临前,找到一点主动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心脏的狂跳,再次将手伸进背包最里层,指尖触碰到那本空白笔记本粗糙的封皮。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抽出,而是先集中精神,努力去“感受”。一种微弱的、类似低频振动的麻痒感从指尖传来,比之前更加清晰。这本笔记,确实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放在面前一块相对平整的、生锈的铁板上。他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先观察外观。封皮依旧是那种暗淡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材质,但仔细看,边缘似乎比昨天更……“湿润”了一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露水浸润过。
他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翻开封面。
前面的空白页上,那些混乱的线条和符号果然又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杂乱无章,而是开始呈现出某种模糊的、难以解读的“结构”。一些线条缠绕成了类似锁链的形状,另一些则汇聚成旋涡般的图案。而那片淡红色的污渍,颜色似乎深了一些,边缘更加清晰,看起来……更像一滴干涸的血迹了。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靠近笔记本中间的一页,出现了一行极其潦草、仿佛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字迹,墨色暗沉,几乎与纸张的底色融为一体:
“……镜非镜……影非影……钥在……”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东西抹去了,或者书写者写到一半就被强行打断。
镜非镜?影非影?钥在……?钥匙在哪儿?
林凡的心脏猛地收缩。这行字是什么意思?是哥哥留下的提示吗?还是这本笔记自身“生长”出的信息?它似乎在指向某种破解当前困境的关键,关于镜子,关于倒影,关于一把“钥匙”?
他强压住激动和困惑,继续向后翻。在更后面的几页,他发现了一些更加抽象的图案,其中一个,反复出现,并且越来越复杂——那是一个被无数细密螺旋线缠绕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的变体。有时眼睛是闭合的,有时是半睁的,有时,在最新的涂鸦中,那只眼睛的轮廓里,竟然填充了密密麻麻、如同电路板线路般的细微纹路!
这个符号,与那封暗红色绒布邮件上的图案,以及他之前在分拣中心感受到的某种“注视感”,何其相似!
难道这本笔记,正在以一种抽象的方式,记录甚至预演着他在“时光慢递”中的经历和即将面临的规则?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本笔记就不是简单的遗物,而是一个……活的记录仪,或者更糟,一个与那个诡异空间深度绑定的“导航器”?
他合上笔记,感到一阵眩晕。信息量太大,且支离破碎,像一堆拼图的碎片,他却不知道最终的图案是什么。但他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镜、影、钥。还有那个核心的符号——螺旋线缠绕的眼睛。
他将这些线索牢牢记在脑中。然后,他的目光投向了背包里另一个让他心神不宁的东西——那封来自“破序者”、警告他林岚不可信的匿名信。
他拿出那封信。普通的白色信封,打印的字体。内容简短,充满挑拨。他仔细摩挲着信封的质地,检查邮戳——邮戳是本市的,日期是前天。寄信人显然知道他的住处,并且在他开始夜班后不久就寄出了这封信。
“破序者”……他们为什么找上他?是因为他成为了“时光慢递”的夜班员?还是因为他们知道他和哥哥的关系?这封信是善意的警告,还是为了离间他和他目前唯一可能(尽管需要极度警惕)的盟友林岚?
林凡眉头紧锁。他无法判断这封信的真实意图。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卷入的旋涡,远比想象中更深。“守时人”和“破序者”,这两个对立的组织,似乎都将他视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将匿名信小心收好。无论是真是假,这都是重要的信息。
做完这一切,日头已经偏西。仓库里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阴影开始从角落蔓延。寒冷和饥饿再次袭来。他拿出背包里仅剩的一点干粮和水,勉强填了填肚子。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夜晚即将来临,他必须再次面对那个灯火通明的地狱。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完全盲目的了。他有了笔记本提供的模糊线索,有了对自身能力的初步认知,也有了……一个必须去验证的猜想。
关于镜子,关于倒影,关于那把可能的“钥匙”。
晚上十一点,他将所有东西仔细收好,深吸一口仓库里陈腐的空气,推开了那扇锈蚀的铁门。夜色笼罩着废弃的工业区,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虚幻的星河。他拉紧兜帽,像一个幽灵,再次踏上了前往隐泉路77号的路。
他的脚步比以往更加沉重,但眼中却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决然。恐惧依旧存在,但迷茫正在被一种危险的探索欲所取代。
他知道,今晚的分拣工作,将不仅仅是为了生存和挣取医药费。他将主动去触碰规则的边界,去验证笔记本的提示,去寻找那把可能存在的、能解开部分谜团的“钥匙”。
危险系数将呈指数级上升。但他别无选择。
推开那扇熟悉的铁门,走下楼梯,面对那块血红色的规则告示板时,林凡的目光在第六条“镜面警示”上停留了许久。
“镜非镜……影非影……”他低声咀嚼着这句话,然后,迈步踏入了即将开启的金属门。
(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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