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心头一跳。宫里退下来的御厨？
“那你一定吃腻了。”她故作轻松道。
“不曾。”萧执摇头，“那些药膳，精致是精致，规矩却太多。什么时辰吃，用什么器皿，先喝哪一口，都有讲究。不像你这般……”他顿了顿，“自在。”
他说得轻描淡写，沈清辞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那是某种被重重规矩束缚的生活。
“你家……”她小心地问，“是京城的大户？”
萧执沉默了片刻，久到沈清辞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道:“算是。家父在朝为官，族中人多，规矩也多。”
“那你怎么会来这偏远小镇，当个……猎户？”这个问题她憋了很久。
萧执放下筷子，目光投向院墙外朦胧的山影:“家中出了些变故。有人不愿我活着回京。”
他说得平静，沈清辞却听得心惊。
“是……追杀你那些人？”她想起初遇时他满身的伤。
“嗯。”萧执转回视线，看着她，“所以那日你救我，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若被他们发现……”
“我不后悔。”沈清辞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了怔。
沈清辞脸一热，低头扒拉碗里的栗子，小声道:“救都救了，再说这些做什么。吃饭吃饭，菜要凉了。”
萧执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又吃了些菜，沈清辞想起什么，起身从厨房端出一个小陶罐:“差点忘了，这是我新试的‘秋梨枇杷膏’，润肺止咳的。你带一罐回去，若是夜里咳了，含一勺会舒服些。”
萧执接过，罐体还带着温热的余温:“为何给我备这个？”
“你……”沈清辞斟酌着词句，“你旧伤在肺经，天气转凉易发咳。这膏里加了川贝、枇杷叶、蜂蜜，药性温和，常服无妨。”
她竟连他伤在何处都记得这般清楚。
萧执握紧陶罐，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心头某处也跟着软了一下。
“多谢。”他低声道。
月色渐浓，一桌菜吃了七八分。沈清辞泡的那壶石斛花茶已续过两次水，淡紫色的花朵在壶底静静绽放。
“对了，”沈清辞忽然想起一事，“昨日孙大夫悄悄跟我说，济世堂的老东家想见我一面，似乎……有合作之意。”
“济世堂？”萧执若有所思，“那是百年老号，在府城都有分店。若能合作，确是好事。”
“我也这么想。”沈清辞眼睛亮起来，“但不知他们具体想怎么合作。我打算过两日去一趟。”
“我陪你。”萧执自然地接道。
沈清辞刚要说什么，院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萧大哥！萧大哥在吗？”是阿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
萧执神色一凛，起身开门。阿竹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手里攥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
“刚、刚有人塞到门缝里的……”阿竹把信递过来，压低声音，“那人骑快马，丢下信就走，我没追上。”
萧执拆开信，借着门口的灯笼光快速扫过，眉头渐渐蹙起。
沈清辞走到他身边，隐约瞥见信纸末尾有个奇怪的徽记——似龙非龙，线条凌厉。
“出什么事了？”她轻声问。
萧执将信纸折起，收入怀中，再抬头时，神色已恢复平静:“京城有些急事，需要我处理。”
他看向沈清辞，月光下女子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要……回去了？”沈清辞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暂时不必。”萧执道，“但接下来几日，我可能不便常来。你若有事，让阿竹传信给我。”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济世堂的事，我仍会陪你去。等我安排。”
沈清辞点头，心头却莫名空了一块。她勉强笑了笑:“正事要紧。你自己……小心些。”
“嗯。”萧执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对阿竹吩咐几句，便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沈清辞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夜风渐凉，吹得她打了个寒噤。
她回身收拾石桌上的碗碟，触手皆是凉意。那罐秋梨枇杷膏还放在桌角，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厨房里，灶中的余烬尚未完全熄灭，点点红光明明灭灭。
沈清辞将碗碟洗净，擦干手，忽然从怀里摸出一物——是那日萧执与地痞动手时，不慎从怀中掉出的一枚玉佩。她当时捡起，本想归还，却总忘了。
玉佩触手温凉，雕工极精，正面是繁复的云纹，背面刻着一个古朴的“萧”字。玉质通透，即使在昏暗的厨房里，也流转着淡淡的光泽。
这绝非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
沈清辞摩挲着玉佩上的刻字，想起他方才说的“家父在朝为官”、“有人不愿我活着回京”，又想起信中那个凌厉的徽记……
她将玉佩握紧，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小院。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着，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而县城某处僻静的宅院里，烛火彻夜未熄。
萧执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那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三皇子已动，欲借秋狩之机。宫中线断二，速查。北境异动，恐有变。归期至，勿误。”
他盯着“归期至”三个字，眸色深如寒潭。
许久，他提笔蘸墨，在另一张纸上写下几行字，字迹凌厉如刀:
“稳住京城，我自有安排。周氏余党，尽除。护好沈氏，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写罢，他将纸卷起，唤来暗处一道黑影。
“八百里加急，送抵京城。”
“是。”
黑影消失后，萧执走到窗前，望向村尾小院的方向。
月光如练，寂静无声。
他知道，这般平静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第六十七章完）
【下章预告:济世堂抛出惊人合作邀约，沈清辞面临重大抉择；萧执身份疑云引来的危机，已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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