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还疼不疼？”生硬地打破了月光下的漫长沉默，像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古井，激起层层涟漪，却迟迟等不到井底的回应。
周凛问出这句话后，便紧抿了唇，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他目光落在林秀依旧泛红的手腕上，那圈清晰的指痕在清冷月色下，像一道烙印，烫得他心头一抽。他几乎是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里移开，转而看向她的脸，却又在对上她泛红眼眶的瞬间，有些狼狈地微微偏开头。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和一丝罕见的无措。
林秀被他这声生硬的询问拽回了神。手腕上的疼痛其实已经缓和了许多，更多的是残留的灼热感和被他紧握过的触感记忆。但比起这点皮肉之苦，更让她心潮翻涌的是方才那个仓促、滚烫、充满力量的拥抱。他胸膛的温度，他剧烈的心跳，他手臂瞬间的紧绷和仓皇的松开……所有这些细节，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让她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下意识地也用另一只手轻轻覆住了那圈红痕，这个细微的自我保护动作，让周凛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好多了。”良久，林秀才低声回道，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后的微哑。她没敢抬头看他，视线落在两人之间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上，那影子此刻泾渭分明，不再交叠。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晚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林秀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周凛的眼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脱下自己的外套，但手指刚碰到纽扣，动作却顿住了。他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控，想起那可能再次惊扰她的力道，最终只是生硬地说：“风大，回去吧。”
他的语气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命令式的口吻，但若仔细分辨，或许能听出那强硬外壳下，一丝试图掩盖的别扭的关心。
林秀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两人前一后，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一次，周凛刻意放缓了步伐，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怒意的疾走，但依旧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不至于让她感到压迫、却也绝不亲近的距离。他高大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和僵硬。
林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发现，自己似乎第一次真正“看见”了这个名为她丈夫的男人，内心可能存在的、与她相似的慌乱和笨拙。这个认知，让她心中那份因他强势而产生的畏惧，悄然混入了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软。
这段不长的路，此刻走得格外漫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两人之间那道忽明忽暗、亟待重新界定的界限上。
快到家门口时，周凛的脚步再次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极不熟练的缓和：“明天……我让后勤部送点跌打药酒过来。”
林秀怔了怔，心头那点酸软仿佛被这句话轻轻触动了。她抬起头，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轻声应道：“……谢谢。”
这声“谢谢”出口，两人之间那冰封的气氛，似乎才真正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进了屋，橘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屋外的清冷，也让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氛围无所遁形。周凛站在玄关，有些局促地换了鞋，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林秀身上：“早点休息。”说完，便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了自己的书房，关门声比平时要轻，却依旧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林秀站在客厅中央，听着书房门合上的轻响，心里空落落的，又胀鼓鼓的。她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圈已经淡了些许的红痕，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他那句生硬的“还疼不疼？”，还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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